17.第17章

夜莺纪事 顽太 1985 字 2024-05-17

笑声尖锐刺耳,无孔不入,一下刺激了他,他简直头昏眼花,来自于贫穷原罪的羞辱,使他敏感的自尊彻底触底反弹。于是他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顾了,一把扯下自己的眼镜,泪水夺眶而出,他用充满乡音的普通话,大吼了一声:“我去你妈的!”

原皓从来只有欺负人的份,哪里被人当面这么骂过,本就年轻气盛,恰巧又喝了酒,一腔热血无可宣泄,书呆子脆弱的反抗当即给他沸腾的大脑添了一把熊熊燃烧的柴,主动撞上了他上膛的枪。他们在众目睽睽下,粗暴地将他拎出教室,拉到学校的监控死角处,冷嘲热讽,拳打脚踢,进行无情的校园制裁。

姜鹤远站在一旁没有制止,说实话,他认为集体暴力非常无聊,但是观察研究那男生的心理活动却很有意思。书呆子从嘴硬,沉默,再到哭泣,求饶,他兴趣盎然地观赏着这个过程。

他看够了,坐在栏杆上,转而仰望校园里那一方深邃浩瀚的星空,耳边充斥的各种脏话、嚷叫、呼痛声渐渐成为遥远的背景。姜鹤远开始严肃地思考一个哲学问题:当一个无名小卒明知自己渺小的力量是以卵击石时,到底是怎样的勇气致使他选择站起来。信仰?不公?抑或单纯的肾上腺素飙升?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男生在他们单方面地殴打下,身子蜷成一团,蝼蚁一般,最后只晓得抱着头,再无反抗之力,几乎有些怜悯。

姜鹤远不知道原皓他们用了多大的力,书呆子被揍得鼻青脸肿,鼻梁骨错位,多处软组织挫伤,断了一根肋骨。

后面的事情就开始混乱了。

男生是昭市某个偏远村子里唯一考上高中的小孩,还是众所周知的省示范高中,当年敲锣打鼓地被送出村,几乎承载了全村人的希望。他面容沧桑、衣着简陋的父母成日跪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哭天喊地,逼着校方给出一个说法,村子里民风彪悍,村民们集体上访。事情越闹越大,引起了媒体的注意,一时间校园暴力的论争遍袭了各大报纸。

全校人心惶惶,他们的所作所为已构成了轻伤,涉嫌故意伤害,按规定罪名一旦成立将会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男生在病房里指认了施暴者,出乎意料的,他只认了两个,原皓和姜鹤远。

原皓惹出的比这还严重的麻烦数不胜数,大家都已习以为常,可是姜鹤远,没人相信他会动手。

但男生一口咬定了他不放。

姜鹤远受到别人前所未有的质疑目光,气得要命,夜夜辗转反侧,完全想不通,跑去质问他。书呆子惨兮兮地躺在病床上,眼神却死死盯住他,透出森然的恨意:“你自己作为班长,却带头和他们同流合污,将班里风气搞成这样……是,你们选择多,走哪条路都可以,而我,我只有这一条!我要是不好好走,这辈子就只能在底层待着!”

姜鹤远刚想反驳他根本不想当什么破班长,而且他在哪层待着关他屁事,没想到男生继续吼道:“老师同学眼中永远都只有你,无论我怎么努力,你永远都是最优秀的那个。可你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才是罪魁祸首!大家都被你骗了!原皓他们只是欺负人,你呢,每次看我就像看什么不入流的垃圾!”

他青筋暴起,更显面目扭曲:“你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看不起我?!”

姜鹤远哑口无言。

班上的人他确实记得不多,但却是记得这个人的,因为有次考试他差点赶上自己。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并没有看不起他。

姜鹤远冥思苦想,得到的却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答案,几近荒谬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十分一言难尽。

结果书呆子又被他激怒了:“就是这种眼神,又是这样!”他呼吸粗重,双手发抖,“姜鹤远,你这个仗势欺人的伪君子!”

可怜姜鹤远活了十几年,除了至亲,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揭穿了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