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太后大半辈子的董公公,眼睛里的泪水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老已经有点佝偻的腰肢,却在这一刻占得比年轻人还要笔直。尖利的嗓音里带着悲声,是他最后一次为太后高呼唱礼:
“太——后——归——天——了!”
慈安宫中,夜微言早已忍耐不住第一时间放声大哭,直哭到几欲晕去。
旁边的沐阮连同众御医,又是一场手忙脚乱。
皇帝如此,整个慈安宫登时人人垂泪,哭声一片。
旁边其他宫里,很多人早就知道太后快要不行了的消息,此刻听见慈安宫里哭声震天,自然也跟着一通悲哭,不多时整个皇宫大内,早已哭声一片。
只是这哭声中,有多少人是发自内心,有多少人是按照凤驾驭天的规矩,还有多少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念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比皇后,她也在哭,只是哭声中却听不出多少悲痛。甚至,居然带着点喜极而泣的意味。
“太后终于归天了,这一刻开始,本宫就是真正的六宫之主,宫中再没人可以制衡于本宫,若是再能产下皇子……”
皇后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按照规矩在哭在表悲痛,心中却转着无数的念头。
徐若瑾也红了眼圈,也流下了眼泪,却不是为了宫里的规矩。
自从来到京都以后,太后照顾她很多。
无论太后的立场如何,动机如何,这份照顾却是实实在在的,徐若瑾认!
这位为了大魏国皇室操劳一世的老人撒手人寰,她对于大魏国皇室的忠诚可谓人人皆知,徐若瑾尊敬!
弥留之际,太后和夜微言那份母子之间真情流露的感情,更让徐若瑾感慨万千。
为这样一位老人流泪,徐若瑾只觉得应当应分!理该如此!
徐若瑾点点头,太后的生命之路已经到了最后一段,她也很想做点什么。
沐阮也不作态,扶起了太后的头部,伸手在颌骨关节处捏了几下,便让太后长开了嘴巴,一边让人灌药,一边十个指头快速的抖动着,双手轻轻推拿太后的喉部。
不多时,沐阮你便将一碗药灌了下去,太后的脸色上青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红之色。
沐阮沉声道:“在我之前下针的地方!和我一起动作,万万不能有丝毫偏差!前两穴,百汇,印堂!”
徐若瑾点头应是,和对面的沐阮两人都是双手各捻起一根银针来,出手就是百汇和印堂这等生死重穴,她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的医学之术本就师出同门,手法也是一样,此刻凝神同步,竟是配合的丝毫不差,各自捻着银针,同时刺入穴道。
“双人同步,四手下针,三针同穴!想不到这等独门手法听说早已经失传,想不到还能重现于今日!”
旁边的御医中自然有识货之人,虽然言语上不敢吭声,但心里面已经是暗自惊呼。
徐若瑾和沐阮二人自然是不知道旁人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功夫去搭理。
两人配合默契,手法同步,就这样两个穴位两个穴位地一路走下来,转瞬之已将银针刺穴到位。
两人忙得满头是汗,尤其徐若瑾,这么重要的施针她也是第一次操作,要不是沐阮身边实在找不出和他施针手法一致之人,太后的情况也实在不能再拖,他也不会让徐若瑾上手。
所幸并无纰漏,两人忙活了一阵,总算是配合成功。
沐阮擦擦头上的汗,对着夜微言点头道:“皇上到床前来离太后近点,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夜微言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抢上几步守在了床头,果然见太后咳嗽两声,吐出一口粘痰来,不多时竟然人悠悠醒转了。
夜微言早已经红了眼圈,两行热泪从脸上滚滚而下,原本他想了一肚子话,可是真事到临头这一瞬,却什么都扔到了一边。千言万语,最后竟是汇成了一句哽咽:
“娘!”
这一句娘,夜微言有多久未曾对太后说过了?从做皇帝登基还是从当上太子之时?或许更早,甚至是从他在非常年幼的时候,懂得自己乃是皇子,懂得皇家规矩的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