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堂房门吱地一声开了,刘洪起走到院中,孙二惶恐地迎了上去,道:“忘了先生的吩咐,扰着先生睡觉了”。刘洪起道:“老是睡也不好,我小时便将个头睡扁了,待大时,旁人便叫俺西平刘扁头”,众人闻言看去,刘洪起的头果然略略有些扁,但不仔细瞧不出来。
一个马夫动容道:先生可是西平县的刘大官人?将盐店开到河南三府十七县的,做的好大事业,挣得泼天似家业?
刘洪起笑道:“甚大官人,俺又不是西门庆,不过是个私盐贩子”。
另一个马夫动容道:“果然是刘大官人,这不说是刘扁头,俺通不晓得是谁,一清早俺有眼无珠,活该挨了大官人一下”,说罢,居然冲刘洪起跪了下去。
刘洪起不耐烦道:“起来,莫要惹人嫌憎,甚刘大官人,你去问刘国能,可知西平刘扁头是谁?俺在他眼里算个鸟,虼蚤都不算,虼蚤还能咬他一口,他一队兵遇着俺贩盐,俺便被拿来了,伙计也叫杀了七八个”
这时,歪嘴吭哧道:“依着刘先生的吩咐,席子用滚水烫过哩,今晚没得虼蚤”。刘洪起闻听,大笑起来,道:“俺是扁头,你是歪嘴,俺还不如你”。一众马夫也哄笑起来。
待众人笑声小了些,孙二小声道:“西门庆不过是个开生药铺的,西门庆称得起大官人,先生有何称不起”。
刘洪起闻言,瞄了孙二一眼,他记得在《金瓶梅》里,西门庆是开生药铺的,在《水浒》里西门庆做何营生,却忘了。难不成这位看过《金瓶梅》?
“先生,给你留着饭哩”,一个马夫端来碗道。刘洪起心不在焉地接过荞麦糊糊,喝不几口,他冲孙二道:“老孙,将你的手递与我看看”。
孙二疑蹲在地上,端着碗,疑惑地起身过来,蹲在刘洪起身旁。刘洪起抓住孙二的手,发觉那手上的老茧很少,很软和,刘洪起道:“这手细发地,是拿笔杆的手”,还待再说,老孙却抽回了手,将手归到碗上,默默地吐咽着菜糊糊。
“唉——”,刘洪起叹了一声。马夫们也都低头故作不看。
刘洪起喝了几口糊糊,自语道:“午前俺见着刘国能,他原是生员,日逐地在营中杀人剐人,他留俺在中军居住,那魔窟俺岂住得,那刘国能说,先前他也不惯于杀剐之事,他是失了本心。真是到了大权独揽,抑或生死关头,这天下的读书人,能有几个不失本心的?俺思量着,总要比种地的强些,前日剐掉的两个秀才,便是喷血大骂,不为所用,方遭奇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