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寥南山隐士出 繁华古城剑客名

鬼面剑殇录 希罗伽蓝 3803 字 2024-05-18

黑暗如饿兽一般贪婪地吞噬着幽州北郊的山林,无情的秋风似洪水从西北涌来,刮得枯叶纷纷扬扬。北国的秋夜,寒的彻骨,冷的逼人。

静寂的森林中,除了萧瑟的寒鸦,形态诡异的老树,只剩下两个面色凝重的年轻人以及他们面前的一具淌血的尸体。

“惊澜兄,你快走啊!我给你挡住他们!”其中一个背着檀木匣子的青年对着身边一脸是血的青年吼道,他的面色由于慌张几乎扭曲变形,在暗夜中更显惊悚。

“这件事和你毫无瓜葛,你何必为了我淌这浑水?”一脸是血的青年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尸体穿上,一边沉声道。

“徐惊澜!你说什么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拜师学艺,战场拼杀,何时分开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背匣青年激动道。

“你在长安还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继承,何必跟我送死?这封信我昨夜已经写好,你将信带回长安,交给我的妻子。可能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就托付给你了!”那个叫徐惊澜的青年说着从怀中取出信来交给背匣人,眼眶以有泪水涌出。

背匣青年接过信来,嘴唇颤抖道:“要不,咱们和他们拼了!”说着从背后匣中取出一把赤红色的长刀,激愤的眼中似乎喷出火来。

“你以为幽州总府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况且我佩剑扔在长安,我们和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你要是把我还当兄弟,你就带着信回去!”徐惊澜几乎怒吼道。而他的外衣,已经全部给尸体穿上。

“我现在就走!你一把火将这尸体给彻底烧焦,他身上穿着我的衣服,估计幽州总府的人是认不出来的。”徐惊澜说完,拍了拍背匣青年的肩头,流着泪说出最后一句话:

“欧阳烨,假如我有不测,来生我们还做兄弟!”

说完,他轻功展起,迅速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背匣青年名叫欧阳烨,泪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暗暗滴下,落在他赤红的刀身上。他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尸体,心下一横,挥刀砍去。

刀刃只是划过了尸体的衣服,那尸体却立刻如同被泼了点燃的热油一般,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欧阳烨瘫倒在地上,痴痴望着发出焦臭的尸体,陷入无边的沉默。

一炷香功夫后,火光慢慢消失,尸体的血肉如同黑炭一般模糊。密集的脚步和马蹄声从欧阳烨身后隐隐传来。三十多持刀大汉迅速包围了欧阳烨,两把钢刀直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没有挣扎,只是深色漠然的看着大队领头的中年人。

中年人俯下身仔细查看了尸体,回头盯着欧阳烨的双眸,厉声问道:“徐惊澜呢?”

“就在你脚边,那尸体便是。”欧阳烨冷冷道。

“你休想骗我?这尸体被烧成这样,天知道这是谁!”中年人诈道。

“信不信由你。徐惊澜知道的太多,我也没必要和他一起送死。况且我是长安少城主,人生的繁华富贵还等着我享受。我还年轻,我只想活下来。我杀了徐惊澜,我就能活!现在他就死在你面前,我能活了吗?”欧阳烨几乎把牙根咬出血来,才憋出这一段话。

“哈哈哈……好,好的狠呐!欧阳烨,算你小子识相,你小子不但能活,我还会好好劝劝你父亲,早日让你坐上长安城主的位子!”中年人毒蛇般恶毒地笑道。“只可惜,你以后就要顶上个卖友求荣的帽子活一辈子!想不到你欧阳家近乎千年来的美誉,今天全毁在你手上!哈哈哈哈……”中年人的狂笑似厉鬼的控诉,惊起阵阵寒鸦。欧阳烨冷漠的看着中年人的嘴脸,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限。

“都给我抬回去!今夜就派人给我公告天下!长安少城主欧阳烨亲手杀掉了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徐惊澜。这真是一对好兄弟。我要是徐惊澜,我在黄泉路上,也会为了有这样一个兄弟而开心呐!哈哈哈啊……”中年人命令道,他和那些持刀大汉的笑声,犹如一根根铁钉,钉进了欧阳烨的心中。

“笑吧,狠狠的笑吧,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全死在我的刀下!”欧阳烨抬头望着暗无天日的黑夜,心中诅咒般发下誓言!

一晃便是十九年后。

初秋,北国的土地上酝酿起丝丝的寒意,萧瑟似无穷无尽的浪潮,冲刷着仲夏后所剩无几的暑意。长安城却依然繁华未减,即使现在已经是傍晚,旅驿中的谈笑,瓦舍间的灯火,将寒意尽数驱退。似乎,长安城墙内外,是两个平行而互不干涉的世界,一面诉说着九世繁华,一面吟唱着百代凄清。

而长安城的南方,烟火的裙摆在这里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终南山雄浑的脊梁,茫茫山色中,初秋的叶只是有些微黄,但已经开始预示着飘零的命运,也预示着点点感伤。树树秋声,山山寒色,此声此色,都淹没着,一点凄凉,一点悲伤,一点宁静,一点幻想。

越过夕阳下葱郁的树林,深山某处,一座木屋隐藏在竹林后。它似落日余晖中望夫的思妇,柔眼怀情的遥瞰,与红霞相望,它似与周边的竹叶都融为一体。夜色缓缓铺上,透过屋中微微烛光,依稀可见一男子坐在红木桌前,手中翻着古旧的厚书。男子体态匀称,并不十分挺拔的身躯穿着着讲究却有精干的衣,略显病态的脸却有温润之感,双眸似瀚海一般深邃,越又透露着一种强者的坚忍不屈。眉宇间轩昂平静,似在把心事藏在最深处。鼻和唇富有棱角,彰显出青年的纯真和率性。干燥有力的手指上指甲修剪整齐,手指划过泛黄的纸本,纸本上许多蝇头小楷在烛光下摇曳: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鲜分,吉凶生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是故,刚柔相济,八卦相荡。

…………

纸上记载的是周易的一部分,青年默默吟读,似乎思索着什么。身后传来房间的敲门声,敲门的是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仆人道:“少爷,夫人在灵堂中候您”。

读书的青年,合上古书:“我这就去”。

灵堂里,是一位神态祥和,容颜仍美,衣着绮丽的中年妇人。她点燃了灵堂内所有的蜡烛,烛光照亮了灵堂中央的一尊灵位。灵位的木牌商镶刻着蟠龙和祥云的流纹金边,仔细看去,竟然是纯金制作。红色紫檀木上用金粉写着正楷:

先夫徐公讳惊澜之牌位

妇人眼光久久注视着灵牌,思绪仿佛飞向天外,正冥想着,读书青年的脚步中断了妇人的思路。

读书青年恭敬对妇人说道:“母亲”。

妇人转身道:“玄风,你知我为何今夜叫你来这灵堂中?”

玄风燃起三根香,插于灵位面前的坛中,又缓缓跪在灵位下蒲团上,顿首道:“回母亲,是为了父亲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