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山也不理他,循着道路已经向院内走去,一只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打趣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啊。”
李连山走在督造署的廊道内,无声无息,如同夜间行走的猫。一路走来并未碰见一人,没有扫地的衙役,没有摘花的婢女,更没有兵器铺子打造兵器的嘈杂,也无人出声询问阻止,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院墙四角角楼上泛着寒光的箭矢,挂在檐下的听风铃,黑暗中不知名的声声鸟鸣,墨家门徒设置的种种机关,构成了一张强大的防御网。听说以前有个倒霉的江洋大盗,仗着自己会些武功,悄悄迁入督造署准备行窃,刚刚翻过院墙便没了下文,被射成了刺猬。
李连山走在廊道上并非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也不担心下一刻会被暗处的利箭捅出几个窟窿,倒有些闲庭信步。既然门房马蛭放自己进入了院门,那么他便是被许可之人,只要在署衙内没做过分的事儿,便无性命之忧。这也是李连山来的次数多了,后知后觉琢磨出的一些门道。
李连山最后来到了督造署中心地带,面前是一个湖泊,微风掠面,月光粼粼。这个人工湖泊是从青衣江引水而入,故名青衣湖。青衣湖旁边有一座四层阁楼,通体黑色,六角攒尖样式,抬眼斜望,阁楼匾额大书“芥子”。
此时,圆月恰在楼顶,像是在楼顶镶嵌了一个宝珠。芥子楼是这座府衙的重要建筑,一楼摆放着多种样式的兵器、铠甲,二楼有各种兵器制造的图谱和典籍,墨家大师在此研究设计,三楼据说有强大武夫和山上修行者坐镇,气机与四周角楼相连,浑然一体,至于四楼有何物,暂不为外人所知。
芥子楼便是一座墨楼,墨家一脉,初入墨门皆是墨徒,随着自身匠技的提高,便可以获得墨门认可的身份认证,这就是墨师。成为墨师便有建立自己墨楼的资格,以楼层高度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最高可达九层。据说这一代墨门的巨子又在墨家祖庭机关城建了一座九层墨楼白玉京。
军备督造署既然建了一座四层墨楼,此处必定有一位四星墨师坐镇。
李连山并没有进入芥子阁楼,而是从阁楼旁边的一块不起眼山石钻了进去,这条通往地下的甬道并不黑暗,每隔数十步便有一个青铜釭灯。这些釭灯和小吉岭山中巷道里的釭灯如出一辙,都出自督造署墨家门徒之手,釭灯被制作成各式各样的动物形状,比如眼前这个便是被制作成大雁啄鱼,雁喙衔鱼处便是釭灯灯筒。
栾夫子说这个釭灯还有个雅名,叫什么“彩绘雁鱼青铜釭灯”。当时听栾夫子这么一说,李连山是一脸的龇牙咧嘴,你说你们一群墨家门徒,常年与兵器、机关、守城攻城打交道的务实之人,干嘛学那些读书人的虚头巴脑,还非得做成个大雁啄鱼,还起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酸不酸。当时栾夫子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喝了口酒,抬头望天,一脸的跟你这个土包子没话说的模样。李连山当时很是郁闷,完全抓不住栾老头这一脸蕴含着骄傲与自傲的优越感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