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最后,珷王轻声“停”,然后微笑:“这个表情,真眼熟,家母要杀人时,总是这样,扬起的眉毛,下拉的嘴角,他们长得真象。”
素霓呆了一下:“锋刃要杀你?”
珷王点头:“嗯,神有个时间表,也许哪位大神给他看了时间表吧,也许在时间表上,我是那个取他性命的人,所以,他决定逆天而为。”
素霓问:“那么……”
珷王淡淡地:“我们下去吧,我相信天命在我。”
素霓觉得懵:“如果……”
珷王笑:“我相信你会保护我。”
素霓点头。
锋刃迎风而立,在初升的阳光下,孤傲而挺拔。
微风拂动他的衣摆,素霓终于感觉到,是的,大帝的半边身子有点僵。
珷一落地,便快步上前,远远拱手:“西伯珷,特来向大帝请罪!”
锋刃微笑,哟,小子,你这离我老远呢,遥祭乎?
珷起身上前两步,再拜:“外男珷见过舅舅。”
锋刃微微一愣,一手扶起珷,含笑侧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看看,外甥长得象我不。”
珷慢慢抬头,略带怯意地陪笑:“大帝。”
锋刃上下打量珷,有点惊讶:“素霓,我们是不是长得挺象?”笑,拉近:“来,进去谈。”
素霓点头:“你们长得挺象。尤其是……”咬牙的时候。
锋刃点点头:“是,坐吧。珷,我听素霓说了,你要撤兵,是真的?”
珷看着锋刃的眼睛:“神仙们撤了,不再帮我们。我不想用五万大军,却对抗七十万大军。我一向不喜欢冒险。”
锋刃沉默:“吕尚依在。”
珷道:“我问他能否冻住渭水,他说不能。”
锋刃指指素霓:“可以让他刺杀我。”
珷道:“你还有儿子,兄弟,叔父。”
锋刃再指指素霓:“多杀几个,不难。”
素霓道:“我不干。”
锋刃看看素霓,笑了:“如果我坚持一战,为了天下众生,杀个人何难?”
素霓看着他:“珷打不过,可以撤兵,如果你坚持报复……”沉默一会儿:“也许……”
锋刃点头:“所以,你们要打,我就得应,你要和,我得点头。”
素霓道:“我想要和平。”
锋刃问:“他们杀我太师时,你为何不要和平?”
素霓沉默一会儿:“我不敢……对不起。”
锋刃沉默一会儿:“你师父不是打赢了神仙战争?出了什么事,他们觉得已经不用插手了,还是……”
素霓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无当师叔得到一艘战舰。”
锋刃缓缓道:“你的意思是,神仙两败俱伤,妖怪渔翁得利?”
素霓道:“我不知道,我看不懂。但是,神仙也不会出手帮西歧了。”
锋刃托住头,困惑:“斗君呢?被俘了?”
素霓道:“是,不过青帝把她救走,投到无当师叔门下……”
锋刃轻声:“就是说,这是……”顿住,斗君说的,就是任无当的意思了,听素霓的意思,任无当现在至少在天界与神族平分秋色了。那么,就是说,神与妖达成共识要我死?
这个意思,素霓与西歧还不知道?
锋刃点点头,指着珷:“眼睛,他的眼睛象我。”
素霓看一眼:“嗯,比你儿子还像你。”
锋刃笑了:“所以,就算有一天,天下落入你手,也算没落在外人手里。珷,到时,你要善待我的族人。”
珷轻声:“不会有那一天,舅舅相信我。我不是喜欢冒险的人。”
锋刃一笑:“去吧,我纵有心,也无力追击你。珷,替我问候你母亲,这些年来,我明争暗斗,顾不上她,很对不住她。”
珷愣一会儿:“大帝心里还记挂着姐弟情谊,家母一家很开心。”
锋刃苦笑:“我记着也没用,生在帝王家,感情不过是折磨,你母亲想必也明白。我很想念小时候的我们。”
珷沉默一会儿:“大帝保重,珷告退了。”
惊弦轻声:“和平了?是吗?他们撤了。”
锋刃轻轻搂过惊弦:“蠢东西,你不是半神吗?天界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惊弦道:“我就算是个真神也没用,你手下的小民能知道顶层争斗是为什么?”
锋刃紧紧搂住惊弦,沉默不语。
惊弦问:“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锋刃轻声:“斗君说,我不死,神与妖都可能不存在,神也许,只是出现在其它地方,做着其它事,妖却会彻底消失。所以……”过一会儿:“任无当赢了,是不是?”
惊弦惊恐地:“不!她不是一直帮斗君的?她不是应该站在我们一边?”
锋刃苦笑:“看起来不是,妖妇!”
惊弦道:“可是,素霓……”
锋刃轻叹:“别告诉他,他怕是有什么误解。别告诉他,我还能多活两天,当然,如果早点结束,也没什么。”我尽我所能了。
倾尽我所能,且倾尽我所有,倾尽我所有之后,我不知为何要倾尽我所能了。
对不起,整个世界,我应该对这个世界负责,我不能倒下,只是,在我心里,除了麻木与空洞,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没有痛,没有少年豪情,也没有坚持到底的勇气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好象,已经不再是我自己,我好象,正在慢慢死去,还在,灵魂却一点一点消失了,我仍在思考,却同以前不一样了,我,好象只剩一具空壳……
七十万大军不可能永久驻守渭水,随着西歧大军撤守方国,帝国的大部分军队去支援飞廉在东夷的战争。内服已经支付不起军队巨量的口粮,在东夷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以开荒,足以养活数十万奴隶。当然,青壮年的奴隶与自己的家人骨肉离散,他们的亲人,老弱病残,可能会在即将到来的饥荒中死去,他们救不到自己的家人,好处是,他们就象种子一样,将在新的土地生根发芽,繁衍下去。
而播种者,锋刃大帝正在宫中,用颤抖的手把酒精灌进嘴里,麻醉自己不快乐的灵魂。
那是一个雨雪交加的早春,数万士兵在近零度的雨雪中赶路。那一年的天气,特别奇怪,他们从没遇到这么冷的春天,比寒冬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