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比之乞丐还不如。没有田地没有家产,就连所住房屋说道根上也非是自己能做主的。
如此,便可知道,对于一直不想随意寻个男人委曲求全的许楚来说,成为官府认可的仵作该是如何欣喜的事情。最起码,她再不用担心旁人吃绝户,也不用担心爹爹百年之后,恶霸强取豪夺。
她双眼突然有些酸涩,眨了眨眼许久才忍住那种呼之欲出的感动跟喜悦。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里干涸的枯草叶子,也让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两个官差听到此话,也松了一口气,如今涉及人命,无论是否是意外,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更何况,他们自个心里也有着小算盘呢,若是这小楚姑娘验出没有差错,那是最好的。若是验出差错来,他们二人也好占了先机回禀大人。
这样仔细一衡量,俩人就拱手恭敬道:“那还劳烦姑娘了。”
有了这俩人开口,那钱仵作纵然再不情愿,也不敢说什么了。他不安的皱眉,眼神飘飘忽忽的就看了一眼张李氏,然而他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又怎会逃开许楚跟萧清朗的眼睛呢?
“公子,还请派人速去寻些煮好的甘草水来。”
萧清朗从听到她说茜草之时,就知道尸体有异,所以二话不说就吩咐魏广派人去寻。没等他的吩咐落下呢,就听得有热心的乡邻连连招呼道:“去我家吧,离得近拐个弯就是。”
许楚见魏广向后打了个手势,而后就有侍卫前来跟着那位大姐前去,当下也不再等着。她带好手套,取了镊子等物蹲下身来简单查看。
张三的尸体还算完好,虽然是寒冬腊月,可因着井水常年水温基本不变常为十来度,所以并没有出现冻伤的情况。其实若放在夏日,就算坠井或是被人逼迫跳井,只要没人落井下石,且自身不会因缺氧而下沉水底,大多就不会死亡。偏生冬日里,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一旦入水那吸满水分的棉衣就成了索命的利器,让人无法逃脱。
她心中感叹一句,而后又仔细查验起来。
如今张三死亡时间较短,没有发生腐败尸斑也未曾变绿,可以说尸体还算新鲜。
他面部跟头部确如钱仵作所言,有碰上,其上还有明显的青苔痕迹,可以判断为坠井之时碰擦到井壁之上所留。衣衫完整,却并不算崭新,加上腰间有几枚铜板,可断定并非自投而亡。
许楚伸手按压了他头顶等位置,确定没有钢钉等物,这才开口道:“死者,张三,男,身长五尺一寸睑结膜、粘膜、浆膜瘀点性出血,有窒息现象。尸斑呈淡红色,口鼻腔前可见多量白色泡沫,可判断有溺水情况。头部有磕碰伤,面部、肘部、膝盖、小腿有擦伤,表皮破损,创面呈现苍白色,并有出血。伤口呈紫黑色,血凝固,皮肉紧缩,可判断为生前伤。伤口之上携带井底青苔,初步断定为落井之时擦伤”
“钱四儿,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的过来看看我这冤家。”张李氏见仵作神情忧郁,脸色不有一沉,骂骂咧咧道,“难不成看到个小娼妇就走不动道了?”
她的话着实难听,就连萧清朗都忍不住开口呵斥起来。然而相较于萧清朗的怒意,张李氏虽然心生恐惧,可却并无收敛。
倒是许楚嗤笑一声,伸手拽了拽萧清朗的衣袖,让他莫要同泼妇计较。毕竟,只要他们站在这里,就定会有她哭的时候。
还未见到尸体面容,这张李氏就认定死的是张三,此案若无蹊跷那才是怪了呢。就算她给出了解释,可在许楚看来,那也是漏洞百出的。
萧清朗见许楚并不在意张李氏口中的污言秽语,反倒还拦着自己,心中着实生了些抑郁之气。他面色阴沉,眼底粹着冰寒更胜过严冬寒雪。只要一想到许楚在自己身边,却还被人指着鼻子咒骂,他心中就五味杂陈。或许,那酸涩中,还带了对她的怜爱。
一个女子,要经历何等难堪,才能对这般羞辱丝毫不在意?
钱仵作上前查看了一会儿,而后动作颇为谨慎的将张三衣裳打开,见身上并无伤痕。只见他拿着一块白棉布给尸体擦拭,而后又取了酽醋等物泼在尸体之上。一番动作,倒是比衙门之中一般的仵作要尽职许多。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研究过验尸的,且手法极为熟练。
“死者张三,身上无致命伤口,浑身膨胀,肌肤变白紧缩头目有被砖石磕擦痕,指甲、毛发有沙泥,腹胀,侧覆卧之则口内水出。”钱四儿说的头头是道,纵然是许楚,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他所勘验之处的确如此,按着《洗冤录集》也能对的上。
然而就在她心中赞赏之时,却听得钱仵作继续道:“如此看来,应该是意外落井而亡。”
他的话音落下,就听得张李氏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许楚冷笑一声,“你既熟读洗冤录集,又如何不知死后不久投尸于冷水中,亦可出现皮肤皱缩、膨胀的样变?若是失脚,仵作验尸之时,须看失脚处土痕,你并不打量,如此是何道理?”
许楚的突然开口,惊的钱仵作一个哆嗦。不过也就是一瞬之后,他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说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休要胡言当心惹了是非。”
许楚却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而是上前蹲下伸手摸了一把被酽醋泼到的尸体,冷笑道:“我虽为女子,却也能看出张三死因并非简单坠井溺死那么简单,你身为仵作又为何堂而皇之的撒谎胡乱定下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