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带着指责,以至于暴怒的宋德清竟然渐渐被压下了气势。
“你”宋德清声音沙哑,犹如困兽一般咬牙切齿。
可是,宋夫人显然不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嘲讽道:“我知你几年前就曾垂涎杨氏美貌,甚至一度置弟妹跟侄女们于不顾。却没想到,到了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难道是嫌杨氏死的清白,亦或是嫌馨儿这宋家唯一待嫁的女儿前路坦荡?”
宋德清定住,面色难看却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在看到一旁还有外人后,他终究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只是,在路过萧清朗身侧时候,不知为何身形一晃踉跄一下,以至于让萧清朗屈尊扶了一把。
等这场闹剧谢幕之后,宋夫人才面带苦涩的笑着跟许楚萧清朗说道:“让几位见笑了,若是不嫌弃,不如在府上用了午饭再走?”
她这么说,任谁都听出是客套之辞。许是想要让许楚几人先行离开,好让她将府上这出丑事遮掩下去。
许楚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表情,良久后才慢慢移开,微微垂眸收敛了凌厉模样说道:“不用麻烦了,左右今夜大人无法赶回来,还请夫人让人将柳姨娘的住处看护好。明日大人一旦回来,需先上房顶看那处痕迹。到底是宋府的女眷,有些痕迹他辨认起来,更有说服力。”
几人离开宋府的时候,宋夫人才发现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名娇俏的女子失去了踪影。她笑容微微迟缓,目光微凝,试探着问道:“楚姑娘身边的那名娇女,可是在府上迷了路?”
许楚抱歉的福了福身,说道:“那丫头最是没有定性,被我家公子宠过了头,只怕是看景儿失了分寸,一时忘了寻来。”
“无碍,我这就让凤儿去寻上一寻。”
凤儿现在对许楚还有些怨言,可面对自家夫人和蔼温和的目光,她还是没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嘟着嘴一脸不乐意的跑开了。
最后凤儿引着萧明珠往门口走来时候,早已熟络起来。甚至于送她出门后,凤儿还恋恋不舍的说道:“你若下次还来,我就求夫人给你几颗花种子,日后你也能自个种些花草。”
萧明珠嬉笑着点头,翻身上马后冲着凤儿摆摆手说道:“一言为定,那我就先走了昂。”
马车之内,静谧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二人,以至于许楚都觉得有些慵懒了。她靠在车壁上,目光灼灼的看向萧清朗问道:“公子刚刚从宋德清身上取了何物?”
萧清朗微微一笑,抬头在她的目光中伸开手掌,却见里面竟然也是一个小小的精美香囊。
“你猜这里面,是何熏香又放有何物?”
许楚未来得及思忖,就见萧清朗骨节均匀纤细修长的手已经打开了那香囊的封口处。接着,丝丝缕缕发黄的破碎花瓣涌出,而后叮当一声,一只耳珰跌落到了桌子上。
许楚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念头,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错愕的惊叫道:“难道是”
萧清朗见她满脸震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让她回神,而后说道:“但凡案件,总归有个起始跟缘由。而这个案件,复杂之处则在于真假相参,以至于三个甚至更多案子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外面阴云渐起,沉沉笼罩在众人头上,以至于许多行人又开始匆忙赶路。所谓正月十五雨雪打灯,昨夜子时之前依然飘落雨丝,以至于今日只晴了半日,却还显得有些阴寒。
许楚背靠车壁,许久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萧清朗,嘴唇轻启有些嘶哑的说道:“可是,怎么会有人这么傻?难道报仇比活着更重要?”
萧清朗遮住她无光的双眸,叹口气低声道:“如今线索还未清晰,也许并不会像你揣测的那般悲惨。”
眼上一阵温热,耳边是他低沉安抚的声音,这让许楚紧绷起的神经缓缓松了下来。其实她不该有如此情绪的,可是想到自己跟爹爹费尽心思的活着,不求富贵但求安稳,却也做不到,甚至于爹爹至今下落不明。可那人,明明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偏生
电光火石之间,许楚骤然想通了老夫人房间中的异样。她神色肃然的看了萧清朗一眼,而萧清朗瞬间意会后退两步低声向魏广吩咐下去。
最终,楚大娘到底未能帮她解开裹在脚踝的白布查看。不过,她还是对许楚暗暗点头,意味不明的打了个眼色。
离开宋老夫人房间,几人又去了老太爷房间内。而这一次,楚大娘倒是安稳的帮他看诊了,只可惜最终还是得了病入膏肓药石无望的结论。
“若说症状的确是没有差错,可是脉象却有些凝涩诡异。”楚大娘皱着眉头,深思一番,探身往其长强与人中二穴看去,果然见其上有细小的疤痕。“是银簪,有人用银簪刺了老太爷的长强与人中穴位。”
“会不会是周大夫?”许楚问道。
楚大娘摇摇头,“一般受惊吓者,不昏死不会强行刺着两处。而且看其痕迹,并非医者所用的银针,而是女子佩戴的银簪之类的物件。更何况,周大夫所携的脉案,我也曾看过,他并不曾为老太爷施针救治。”
这会儿许楚也稍稍回味过来,就算周大夫为他针灸过,也不该在两处穴位上留下那般明显的疤痕。
就在许楚几人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宋老太爷咿呀咿呀努力说着什么。许是费力,又或者担心旁人听不懂,他整个人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头也用力摆动。
“老太爷可是有什么话说?”许楚柔声安慰道,“你莫着急,我且听着呢。”
宋老太爷眼角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眼珠子一个劲儿的往枕头一侧瞟去。
许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发现那枕头角似乎露出个一段褪色的暗红。她犹豫了一瞬,倾身上前欲要伸手将那东西取出。
却不想,就在她上前的一瞬,忽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腥臭,还有说不出的腻味中药味。
她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可在对上老太爷羞愤欲死的神情时候,还是心软的忍住没有捂鼻。
“是个香囊?”许楚迟疑一瞬,见宋老太爷面如死灰,却还是定定的看着她跟那香囊。于是,她手上微动就将香囊打开,继而开口朝向往手心里倒去。
却见里面除了一些早已没有味道的白芷跟香料之外,竟然还有一支这段的簪子。那簪子许是有些年头了,早已有些失了颜色,可簪子之上的菊花却依旧栩栩如生。
“这是黄花。”萧清朗凝视着那支断裂的簪子良久,缓缓问道,“敢问老太爷,这是否是黄花满泛渊明酒,白发仍簪子夏冠的意思?”
宋老太爷艰难的眨了眨眼,静默一瞬,才挣扎着嗯了一声。这一句,倒是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认下的意思。
花簪并不少见,多是男子取悦女子或是定情所用。且簪子多代表正妻,若富贵官宦人家丈夫赠女眷礼物时候,也多按此规矩来。
可是以黄花做簪的,却是极少的。尤其是,此黄花明显就是菊花,作为百花凋零的象征,多不被女子喜欢。
萧清朗再看向许楚,身处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花瓣上雕刻的水珠,低声说道:“不止是简单的花簪,这是黄花带酒簪。”
所谓黄花酒,就是酒肆中颇为有名的菊花酒。因其味道冷淡,有些孤傲韵味,所以被许多文人雅士追捧。而宋老太爷在中风瘫痪之前,本身既为读书人,又培养出了榜眼出身的儿子,自然也算得上风雅,喜爱菊花酒也无可厚非。
可是,奇怪的却是这支簪子,明显是要送与女子的。且那女子,只怕也与黄花酒有关。
许楚倏然看向宋老太爷,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真是这样,那宋家的丑闻可就不止一件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呢,就见萧清朗已经取了她手中的香囊,反手将香囊打开,在底部赫然又出现一只小巧简洁的耳珰。而那耳珰上面,还刻着一个“筠”字。
筠,杨姨娘的闺中名字。而整个宋家,乃至整个与此案有关联的人中,唯有杨姨娘懂酒且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