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侯的书房中,挂着一副一模一样的。”
“哦……啊?”我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意识到有些不对。
平安侯作为皇亲贵胄,有能力和财力收藏一副名画并不稀奇,然奇怪的是,他从里到外一个纯粹的武夫粗人,连给女儿招亲都用射箭这等奇葩的方式,实在不该对字画之类东西感兴趣。
平安侯的书房,哪怕挂着一把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都比挂着一副《秋郊饮马图》要正常,难怪秦朗会注意。
“我便闲谈似的问了一句,平安侯说此图确是赵孟頫的真品,原本收藏在宁王府中,几年前被他无意间看到,觉得图上的马神似他战死的心爱座骑黄胖子,遂软磨硬泡地跟宁王讨了来。”
黄胖子……我忍不住唇角勾了勾,暗叹这位平安侯爷起名风格跟他爹真是一脉相承、青出于蓝。又感慨马小姐当真命好,他爹没给他起名叫马大花、马二丫而是马赛赛,实属超常发挥了。
八卦完马家的起名艺术,我忽然想到个关键问题:“世子爷说此图世人罕见,平安侯府中藏着真品,云谣那里却有幅临摹,那么她应是见过真品的。”我骤然瞪圆了眼睛,“说明云谣与平安侯有些关联,但是云谣是湖匪的线人,莫非……”
潘公子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其中的关窍,才会在我手上写了“平安”二字,暗示我们去查平安侯与此事的关系。
秦朗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今日未曾拒婚的缘由。”
听他这么说,我依旧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却不得不承认,想要进一步了解真相,此时便不能与平安侯闹翻脸。
正郁闷间,又听秦朗道:“今日,平安侯还与我谈了官盐生意之事。”
听他说到官盐,我蓦然想起方才贾公子与我说过的话,遂将淮安盐引悉数掌握在平安侯手里的消息跟秦朗说了。
“难怪,他与我谈及官盐生意时十分的豪爽,说只要白家与他平安侯府结成秦晋之好,今后便能分得淮安官盐至少一半的生意,利益不可估量。”
我暗自撇嘴:为了将女儿嫁给秦朗,平安侯还真是舍得。
“如今,我们尚需查明的是,高邮湖的湖匪,与平安侯究竟有没有关系。”
正说话间,忽闻敲门声传来,开门便见平安侯府的管家,顶着满脸太阳花似的笑容,冲秦朗作揖道:“姑爷……”
秦朗脸瞬间黑了黑,“管家可不敢如此称呼!”说罢心有余悸地望了我一眼。
管家冲他递去一个“早晚的事儿”的眼神,重新行礼道:“白三爷,我家侯爷今晚在府中设宴为您洗尘,特命我来请您和四公子过府去。”
我忍不住望天翻个白眼:晚上设宴,晌午未到便来请人,不知是平安侯性急,还是那位马小姐别有用心。
“哦……”秦朗暗自望了我一眼,看我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的脸色,向管家抱歉道:“多谢侯爷美意,但我们兄弟今日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处理,晚些再到侯府叨扰。”
管家面露难色,许是想到他家小姐那边不好交代,再三再四地央求,直至我忍无可忍地用力“哼”了一声,这才悻悻作罢,临走还央求秦朗晚上若见了小姐,务必替他解释一二。
他腆着脸十分欢快地笑了几声,见我却始终一副淡漠的神情,不得不尴尬地低头住了口,又有些不解地暗暗瞥了我一眼:此处不是应该有笑声么?
看他尴尬得实在可怜,我不情不愿地回了一稽,“多谢贾兄美意,只是此事尚未落定,还要等我兄长禀过家父再做决定。”
但贾公子显然是个给点阳光就能满血复活的主儿,见我还搭话立时欢快起来,“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他刻意向我靠近一步,故作熟络地拿扇柄一敲我胳膊,叹道:“不过两日光景,令兄便成了平安侯爷的女婿,我也与白贤弟你成了挚友,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我口中干巴巴地“呵呵”两声:我与你碰面不过两回,聊天不超过十句,怎么就挚友了?
他却在我耳边压低了嗓门道:“今后盐引上的事,愚兄还要靠贤弟你多多帮衬呢。”
“盐引?”我有些不解,“什么盐引?”
贾公子一张油腻脸上满是“你明知故问”的嗔怪表情,“淮安的官盐盐引,与其说是摆在盐课司的衙门里,还不如说是揣在平安侯爷的口袋里,给哪家不给哪家,还不都是侯爷一句话的事儿。这在盐商中谁人不知,贤弟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心念意转:难怪马赛赛过个生日,众多盐商便如此上心,原来为马赛赛贺寿是假,向平安侯表心意是真!
盐铁乃国之命脉,世代掌握在朝廷手中,不容私人插手。淮安作为大运河上重要的官盐枢纽,盐引却被平安侯攥在了手里……只是为了谋一己私利,还是更有些别的打算?
考虑到这消息十分重大,我匆匆告别了套近乎套得意犹未尽的贾公子,回房去等秦朗回来。
不料推开门,却见他正脸色凝重地在房中踱步。
对于他不第一时间去找我报告谈判结果的行径,我心底掠过一丝不快,只得主动问道:“亲事可推辞掉了?”
他脸上一僵,“呃……”竟是从未有过的吞吞吐吐,“尚未。”
见他这副模样,我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平安侯不答应?”
“倒也不是。”他耳根泛红,垂下眼眸不再看我,“我没说。”
我立刻瞪圆了双眼,张了张口却没能质问出声。
推辞亲事的话没说出口,那意思是……
我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崩出几个字:
“那我恭喜你了!”
说罢,一阵风似的转身要走,却再度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急切道:“你听我解释一下!”
“不!想!听!”我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都变了调,用力去掰他的手,但那手像铁钳子似的紧,我百般挣扎不开,索性一拳打上了他的胸口。
“你想要娶谁便娶谁,想要纳谁便纳谁,关我什么事!”
他便生生受了我这怒气冲天的一拳,而后才伸手将我另一只手也钳了个结实,顺势将别别扭扭的我贴在了身后的博古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