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没几声,门口呼呼啦啦进来一大帮子人,我见都是村里的乡亲,就着急地说:“快,有人要杀我爷爷,快去救他。”
乡里乡亲的,光天化日之下一听说有人要行凶那还得了,都争着往屋子里冲,可是在这个时候,房门从里面被打开,爷爷走了出来。
看着满院子的乡亲,爷爷摆摆手说:“都回去吧,跟孩子闹着玩呢,没事儿,都回去。”
然后指着我说:“二娃子恁进来一下。”
众人见没啥事就一哄而散,我这会儿也感觉四肢恢复了知觉,立马跑到爷爷面前问他有没有事,爷爷摇摇头没说话,把我领进屋之后,才发现那中年人不见了。
“二娃,爷要出去办点事儿,快的话明天早上回,慢点估计得个两三天,恁好好在家待着,别乱跑,村子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不要管也不要问,别出门,知道吗?”
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中年人男人的事儿,随口应付着,爷爷看出来我的心思说:“那人没事,不是来害爷的,这几天就住我屋,恁不用管他,但是千万要记住我的话,在我回来之前天塌下来都不要出门,知道了不?”
我点点头,看着爷爷满脸关切的表情,心中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爷爷出门就出门,怎么搞的跟交代后事似的,可是见爷爷不愿意多说,我也没敢多问。
爷爷收拾了些东西就走了,临走之前还特意用把大铁锁将大门给反锁在外面,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想了半天,总觉得爷爷这次出去肯定和刚才来的那俩老头有关。
其实想出去也不难,农村的院子都只是个摆设,那院墙也就一人多高,垫个脚就能爬出去,可是爷爷既然交代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爷爷走了之后,那中年人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连晚饭都没吃,我几次都想敲门问问他到底是干嘛来的,可是想想还是放弃了。
一直到了深夜,我正躺在屋里看着那本垫桌角的书,就听见大门外面好像有人在敲门。
敲门声音很轻,有一下没一下,听在心里特别别扭。
心说这谁家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捣乱,就没打算理,可是那声音却很执着,一直敲,敲的人心烦意乱。
我忍住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是当我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那敲门声又消失了。
当时火就上来了,心说我一定得看看是谁,明天得好好抽他一顿。
心里想着就把门给推开,虽然爷爷当时在外面反锁,但是农村的那种院门都关不严,用手一推就能露出一个胳膊粗的缝,透过门缝,没有见着熊孩子,却看见一个老太婆正站在门口。
那老太婆的年纪怎么着也得有八九十了,满脸树皮一样的褶子,眼睛都看不到了,佝偻着背,手里杵着一个小拐棍,沙哑着嗓音说:“伢子,黄河水干了不?”
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没有啊,水大着呢。
那老太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就杵着拐棍走了,等到她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我才木呆呆地将门又关上,转身往屋里走,可是人还没有进屋,忽然想起那老太婆是谁,血都凉了。
黄河娘娘是什么?
自古黄河水患多,黄河两岸人民时兴拜黄河龙王,供奉黄河八大王。
在汛期时,经常牵了整头的牛羊投入黄河中,但是最可怕的还是活人祭。
有的地方献给黄大王童男童女,也有地方给黄大王供奉黄河娘娘。
这黄河娘娘一定要是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要貌美,年轻,善良,还要会唱民歌小调,好给黄大王解闷,这样就不会心情烦躁发大水了。
这样的姑娘选好后,会在身上包上一层绸子,绸子上浸泡了香油,然后在全村人的目送下,在一个特制的黄河口祭台中,被投入到滔滔的黄河水中,以完成给黄大王的祭礼。
你想想,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姑娘,无缘无故就给投到黄河里,任谁怨气也不会小啊!
所以投放黄河娘娘的祭台就经常出事。
常有人看到河中有赤身戏水的姑娘,也常有人听到半夜在水中传来幽怨的民歌小调。
各家都闭紧了门窗,晚上更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从那里路过,但是不管怎么防范,还是不断有人淹死在那里,死者面目狰狞,腹大如鼓,手指甲中全是河泥。
我曾经听村里的老人说,三岔湾的这个渡口,以前就有给黄河娘娘送行的祭台,直到建国后破四旧的时候才被拆除。
小的时候只要不听话,爷爷就会吓唬我说把我扔到渡口给黄河娘娘当童养男,吓的我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这个名字给我的童年可谓是造成了巨大的阴影。
现如今冷不丁听爷爷提起这个,白毛汗都给我吓出来了。
可是黄河大王不是只要黄花大闺女么,这英子的肚子都那么大了,也不和它的口味啊。
正说着话,从院子的大门口进来了两个老头。
这俩老头看着不比我爷爷小多少,头发都白完了,一人手里拎着一杆烟枪,进门之后也不说话,阴沉着脸,爷爷好像认识他们,瞧见来人连忙用烟杆子捅了捅我的腿说:“去,到村口给我买几包火柴回来。”
我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院子,在和那两位老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注意到其中一位老人的脖子上,纹着一条鱼。
这条鱼的纹身爷爷的脖子上也有,叫做沉沙鱼,爷爷说这是黄河捞尸人的标志。
沉沙鱼是一种在黄河里消失了很多年的鱼种,脑袋有点像鲶鱼,上面有两个跟牛一样的大犄角,个头不大,但是特别有劲儿,传说是专门给黄河大王巡视黄河的时候拉龙撵用的。
捞尸人将这种鱼纹在脖子上,意思就是说,我们是给黄河大王做事,你这黄河水,是不能漫过我们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