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公扶起叶子仪,原本冷然的眼中带了些许温度,他扶着叶子仪躺好,把刚才因为叶子动弹歪斜了的银针重又捻进穴位,这才带了些惋惜的口气道。命数天定,夫人且祈祷上天吧。
妾只愿公子安好,孩儿康健,旁的,再无所求了。叶子仪淡淡地笑着,眼中也浮现出身为母亲的幸福来,一旁的药老轻叹了声,又取了几根银针捻入了叶子仪身上。
腹中的抽痛慢慢淡去,叶子仪也渐渐觉得困倦了,她两手搭在小腹上,呼吸越来越浅,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看着面色如纸,熟睡中仍旧护着腹部的叶子仪,药老一直板着的脸慢慢缓了下来,瞄了眼她单薄的身子,药老的眼神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许久才长长一叹。
寝殿外的雪地上,拂右与勇站在门口望着那紧闭的殿门,听着那殿阁内传来的低低的细语声,都是神色凝重。
细碎的雪花早己在他们身上铺出了一片莹白,灯火映照处,那落在他们头上身上的雪几乎将他们罩成了两尊雪人。
直到里头没了声息,拂右才长长地吁出口气来,雪白的气团在灯下模糊了眼前的殿阁,他不由眯了眯眼,眼底的水光流转,在灯火下如同流星,一闪而过。
夫人从未提过,竟会如此拂右长叹了声,侧头看向勇哑声道。你早就知道?
阿叶有先天不足,自小便有心疾,若非遇了名医,早就不在人世了。我守了她五年,终究还是救不了她。勇嗤笑了声,仰天一叹道。她若是不曾遇见公子成便好了。
拂右没有说话,他目光又落在那灯火下昏暗的殿门上,薄唇轻抿。
我不该放任她的。勇紧紧地闭了闭眼,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在灯火雪光中微微泛着轻暖的黄色,雪花飘落,落在他掌心,沾湿了他微微开裂的指肚。
夫人与公子,是不会分离的。贤弟,我想,你若是一路看来,便知晓夫人为何会隐瞒公子了。拂右盯着那灯影摇曳的殿门,努力眨去眼中的湿意,哑声道。夫人将性命许了公子,公子又何尝不是?现下你若带她离去,夫人和公子都不会好过。
我知。勇慢慢收紧拳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灯光照亮的积雪,低低地道。我一直知道阿叶的心意,一直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人,她可以放下所有,却独独放不下他。所以我悔了,我该在她遇见公子成之前便娶了她的,把她带回西蜀去,便不会有这许多事,她也不会如这般不顾惜生死了。
如阿叶这般的女子,若为夫人,是丈夫之福。拂右似乎查觉到自己失言了,轻笑了声道。是公子有福。
于公子成是福,于阿叶却是祸事,呵,她从前那样明艳欢乐,现在,却再见不到了。我现下时时刻刻都觉着,她便似那浮雾幻影,转眼便会消散了,见到了,也只是虚幻。
勇眼中含着泪水,呵出的白气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那憔悴的模样,看得拂右一阵难受。
从来福祸相依,阿叶的祸中有福,公子的福也是祸,好与不好,他们都不计较,我们又何必如此揪心?男儿大丈夫,莫要为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伤怀,贤弟,待一会儿送回药老,咱们痛饮几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