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那,祝英月呢?

转眼之间,谢道韫的心思已然千回百转。

不过,冰雪聪明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既然她们两个能够这样的一个机会,与男子同立课堂之上,那么同样身为女子的自己又怎么能去揭露这件事呢!

可是,祝英台未免太不小心了些,若是继续这样粗心大意,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在全院师生之中暴露身份。

想到这里,谢道韫决定给祝英台一个小小的教训。

祝英月瞄见谢道韫的突变的脸色,心知她已然知晓祝英台的身份,可是看她脸色,想必不会将二人身份公诸于众,既然如此——

“兄长,看你脸色无碍,既然如此,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里妨碍你和谢先生谈话了。”祝英月脸上憋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对着祝英台说道。之后,又向谢先生与梁山伯告辞,可是她出去的时候却叫上了银心。

“啊,对了,银心。我那里有点事情,银杏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来帮她一下。”

“是,小公子。”银心闻言,点头应下。

两人一同走出祝英台的房间,然后朝着祝英月的房间走去,一开始,银心还真的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可是一路上沉默的氛围,让银心明白,没这么简单。

果然等到了房间之中,祝英月就给她下了命令。

“银心,我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从小也不是跟在我身边的。但是,我想问问你,我又没有资格吩咐你做事,甚至是处罚你?”

说这话的时候,祝英月的脸色极其严肃,甚至可以称得上严厉,这些话让本就忐忑不安的银心更加惶恐。

“当然可以。”

祝英月冷笑,“既然如此,那么我不希望今天发生的事落到你的真正主子,也就是我的‘兄长’耳朵里,你懂吗?”

银心摇头,“小小姐,为什么不能告诉小姐?”

见银心脱口而出的是小姐二字,祝英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声音冷漠,“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因为她的冲动,在书院之中争吵,这只会辱了祝家庄的颜面。”

“而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今日为什么突然要罚你!呵呵……”

说到后面,祝英月冷笑两声,“既然如此,那你就出去好好想想。”

“银杏,”祝英月在教训银心的时候,银杏已经立在屋外听候吩咐,此时听见小姐唤人,她赶紧进屋,“公子。”

“将银心带下山,一百件衣裳。”

“是。”银杏恭敬低头,扯着木愣、脸色灰白的银心出了房门。

等到两人都离开之后,祝英月才松了口气般靠在了小榻上,呆呆的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正在发呆的祝英月并不知道,她的种种行动都已经落入了马文才的眼中。在祝英月带着银心回来不久,马文才也回来了。只不过看见房门外面银杏正在站岗,这才没有进去。

之后看见银杏拉着呆愣的银心出门的时候,他才走出来。

这个时候,马文才才知道原来祝英月是在越过祝英台为她教训书童,这种事放在世家之中,一般只有长辈才可以行使越过主人教训奴仆的权力,可是祝英月与祝英台却是同辈,甚至祝英台还是祝英月的姐姐,那么祝英月的种种行为就有些越距了。

而祝英月也不像是那么拎不清的人,那么肯定是这个书童做了什么事情,令祝英月震怒,这才起了心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想到这里,马文才冷哼一声。祝英台虽说和祝英月是同胞姐妹,但是两人之差实乃十万八千里,祝英台从入书院之后,种种行为都令人浮想联翩,要不让也不会被王蓝田说她乃是女儿之身。

而祝英月相比于出尽风头的祝英台,可算是低调了不知道多少,若不是今日棋课之上与谢先生对战一鸣惊人,也不会被人重视。

其实在马文才看来,祝英台的种种行为作为男子无可厚非,可是作为一个女扮男装,入书院读书的女子来说,实属不妥。日后,祝英台肯定是要嫁人的,若是嫁给梁山伯还好,顶多算是个婚前苟合,可是要是嫁给别人,那么就是妥妥的绿帽子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哪个男子能够有这份‘殊荣’。

此时心中正在腹诽的马文才没有想到,祝英月如今的行为,其实与祝英台别无二致。可是,被他下意识的忽略了罢了。

过了两日,祝英台的身体养好之后,谢先生开了剑术与实战演练的课程。其中,谢先生将全部学子分为两队,黄、紫二队,分别以马文才、梁山伯为首,而祝英月被分到了马文才的队中。

两组对战,分别以最后猎物的多少论成败。

看到自己组中的成员,再看看旁边组中的成员,祝英月突然感觉到了前途无望,看来是输定了。可是这份一闪而逝的神色却落入到了谢道韫与马文才的眼中。

对于祝英月的消极想法,谢道韫只是无奈的摇头笑笑,而马文才可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在他看来,祝英月这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份怒火一直保留到了下课,二人回到房间之时。

“祝英月,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一组?”一回到房间,祝英月迎接的就是来自马文才的发难。

“你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不想在这一队了?”祝英月有些不明所以,可是还是耐下心回了马文才的话,搁在以前的她可能就是直接无视了。

现在这么好的态度,还是因为这段时间马文才对她很好。

可是,今天——祝英月发誓,要是马文才在这么无缘无故的拿她撒气的话,她绝对会跟这人桥归桥路归路。

一时间房间中剑拔弩张。

“你还问我,今日谢先生说了明天实战演练之后,你的眼神就是那种输定了的感觉。你这难道不是长他人志气吗?”

话一出口,其中满满的哀怨气息也溢于言表。还好此时的祝英月被他话中的内容吸引,没太注意其他。

“我的眼神?”祝英月没想到当时自己只不过是随便发散一下思维,竟然就被马文才给捉住了手脚,索性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祝英月安抚了一下马文才,决定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梁山伯那一队会赢。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两队之间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我还会觉得梁山伯那一队会赢,你会输吗?”

马文才冷哼一声,“在下洗耳恭听。”

祝英月不在意的笑笑,“既然如此,那你就竖起耳朵听好。若论单人实力,你为所有学子之中的佼佼者,可是若是论团队合作,你不行。”

“为什么?”马文才听到前半句话,脸色刚刚好了一些,就听见下一句话,然后黑了脸色。

“为什么?因为你的性格刚愎自用,你不能很好的和队员一起合作,所以若是两队比拼,为求速胜,你可能会选择抢走其他队员手中的猎物。这种风气一旦起来,那么你怎么跟那些团结一致的队伍比拼。一个是英雄主义,另一个是通力合作,你觉得哪一个好?

这就如同一个最浅显的事实,一个人能够一下子掰断一根枯枝,也能够同时掰断两根、三根,甚至四根枯枝,可是若是一百根、一千根枯枝呢?你还能够一下子掰断吗?明明他们单独之时,那么弱小,可是一旦他们团结起来,其中的能量也是可怖的。”

这番话,祝英月算是说的苦口婆心,至于能够听进去多少,就看马文才的了。

祝英月看向沉思的马文才,转身离开,留他一个人在房间之中好好思考。

第二日,实战演练开始。梁山伯一队与马文才一队的地点分开,双方并不在同一处。比赛开始之后,马文才并没有急着开始比赛,而是将昨晚思索的行动计划说了出来。

“我们与梁山伯那一队比赛,这其中关乎的并不是一人的成败,而是全队人的荣辱。想想,若是我们输给了紫队,那今后还有什么面子。所以我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比赛之中能够拼尽全力。”

马文才先打气,等到士气高涨之时,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他们的队伍之中有人善于射箭,可也有些人善于做陷阱,不同类型的再分为不同的小组,然后小组内通力合作,尽最大的努力获取更多的猎物。

小组内的具体操作,马文才没有过问,他将这些都交给小组内的成员,让他们自由发挥,而他所要的只是最后的结果。

祝英月在一旁看着此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马文才,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容。现在的马文才已经开始有了大将之风,虽然还透露着青涩,可是作为第一次真正上场派兵布阵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厉害了。

之后没有了随意抢夺别人猎物的事情发生,大家的效率也快乐很多,之后打到的猎物数量也非常可观。

看着最后的猎物数目,祝英月开心的笑了笑,“这下子总算是不用害怕输给梁山伯那一组了。”

之后比赛结束,两队到谢先生面前汇合,双方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毫无疑问,马文才这一队赢了比赛。

谢先生十分惊讶的看着马文才,叹道:“说实话,马文才。这一局,我以为你会输的。可是没想到你令我刮目相看。”

马文才仍旧看不惯谢道韫,得到她的夸奖也不觉得欣喜,只是淡淡抬手作揖,“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说完,就甩手离开。

他身后,谢先生摇头浅笑。

之后课程结束,谢先生并没有急着带他们返回学院,而是让他们在树林之中好好游玩一番。这个消息一宣布,大家都跟放飞了的小鸟一样,欢呼雀跃。

祝英月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自己的同窗们兴奋的玩耍,一时间心情也好了很多。可是当看到王蓝田尾随祝英台的身影之后,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

她抬脚准备追上,却没想到马文才一下子拦住了她,“祝英月,你要去干嘛?”

“不干嘛,我出去走走。”

“我陪你。”马文才脱口而出,反正就是跟定了她。

见状,祝英月也是无奈,只能准许马文才跟上,之后不用她解释,马文才也知道她是在跟踪王蓝田。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也都在祝英月所料之中。

祝英台难得可以从学院之中出来,再加上如今季节正好,花期正盛,祝英台的女儿心不断复苏,忍不住想要找一个空旷的地方采些花朵,却没想到会被王蓝田尾随。

之前那次偷袭,王蓝田只是轻伤了祝英台,自然心中不甘。因此这次在谢先生说要在树林之中游玩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起了阴谋。

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王蓝田举起弓箭,正准备射向祝英台的时候,他被马文才给制住了。而之后听到动静迅速赶来的谢先生与其他学子就见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王蓝田被重重处罚,山长甚至一开始想过让王蓝田退学,可是在陈夫子并不同意,谢先生也说不能让王蓝田退学。

可是面对这样恶劣的事件,学院显然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身为受害者亲人的祝英月是在一旁的,面对山长的为难,祝英月说道:“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上一次我兄长被箭矢所伤,弓箭上面的标志虽然显示是马文才的箭,可是当晚马文才一直在房间之中读书,而那天下午,我与我的书童银杏也曾一同看到王蓝田急匆匆的离开我与马文才的房间,试问上一次我兄长受伤,王蓝田敢说与他毫无关系吗?”

“前些日子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你没有上报山长?”陈夫子冷哼两声。

“夫子,这件事当时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压了下来,吃了这个哑巴亏。可若是这一次事实俱在,书院还是要让我们祝家人吃了这个哑巴亏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不是我兄长与王蓝田之间的矛盾了。我可能需要告知家中爹娘了。

我们上虞祝家庄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可是好歹在朝廷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就看到时候如何结局了。”

软硬兼施的一番话,堵住了陈夫子想继续为王蓝田开脱的话语。也让一旁的诸人看到了祝家人的态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千倍还之。

最后,山长只能选择给王蓝田的家中去信,若是王蓝田不退学的话,那么一是书院没有办法与上虞祝家庄交代,二是太原王家与上虞祝家两个世家之间可能会因此产生矛盾。

这其中的利害已经不是几个单纯的学子能够触碰到的事情了。

因此在山长的信件发出去没多久,祝英月也写了一封信回去。她估摸着,娘亲可能会派八哥过来查探,到时候一旦八哥发现了她们姐妹与男子同住一事,那到时候……想到这里,祝英月有些心烦,其实若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回去也就回去了。可是偏偏还要一个向往自由的祝英台,这就有些难办了。

想到这里,祝英月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可是偏偏不处理王蓝田也不行,这人明显就是个小人,若是留下只怕后患无穷。所以祝英月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将这件事情闹大。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之间就到了端午节前的假日。这次放假的时间不长,不过两天时间,因此祝英台与祝英月都没有打算返回上虞,两人本商量着要去杭州城中游玩。可是等到了最后那天,祝英台却突然含糊其辞,言说自己有事,不能与祝英月一道。

祝英月见状,心下疑惑。不过她不是祝英台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她的贴身侍女,不可能时时跟在她身边。既然祝英台想要单独行动,那么她就让她如愿。

祝英月带着银杏下山,没有与祝英台一道。见状马文才曾邀请祝英月前往杭州家中一同过端午,却被祝英月拒绝。

一主一仆拿着行李,到杭州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准备这两天好好逛一下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的杭州城。

而且正值端午,杭州城中肯定很热闹。

之后的事情也正如祝英月所估计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