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邀请只是他一厢情愿呢?
秦棠姬坐着静静听他讲完,途中还将他的酒碗拿来喝了两回,好像他声泪俱下的这些话都是耳旁风。他讲完了,见秦棠姬用手指轻轻地在敲桌上的长剑。
秦棠姬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上官武的面色趋于平静,她眯起眼睛笑道:“黄楼会栽在自己手上。我很急,不想一直等到她栽在自己手上,我要帮她一把。”对她来说这已经算很长的句子。她这七年少与活人接触,说话的本事几乎都是回了长安之后才重拾起来。上官武盯着她的眼睛看,就像看着一架会说话的机器,而这机器的话语明明都是他教的,却不能说出他想听的话。
对方没有等他再说什么,拾起桌上的长剑就站起来。他匆匆留下几枚钱跟上去,模样有些狼狈。秦棠姬走出门去似乎是因为听见有人在街上叫卖花种,他认得那卖花翁,春天的时候来卖新开的牡丹,九月就来卖牡丹根。
秦棠姬喊住那位老翁,他即刻停下来,一一介绍土筐里的花根,姚黄魏紫不一而足。她没有听完,从囊中取出一吊钱,命他把牡丹都挑出来留下,自己回到那座酒肆,赤手从火炉里抓出一根熊熊烧着的木柴,将老翁摆在地上的姚黄魏紫统统点着,静静看着火烧了片刻,然后快意而去,甚至不顾自己手上被烫得鲜血直流。
上官武从头到尾只是极其绝望地看着。他太了解棠姬了,但凡能挑起竞争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娱乐,摧毁和谐的事情在她眼里也并不那么可怕。她心目中只有她自己!
那卖花翁却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吊钱虽然能买他的花,却不能买花的魂,长安人是最爱牡丹的,看不得它受一点摧残!他无能为力地看着花被烧成灰烬,等秦棠姬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就像疯子一般冲到火堆里用力去扑,一边发出鬼一般的哭泣声。但怎么来得及?那天国之花已经消灭在火舌里。
上官武过意不去,要上前拉过那老翁。还没有拉到他的手,一隙剑光猛地劈来,将卖花翁切倒在火焰中。
那火灭了,是老者的血浇灭的。上官武只觉得眼前一片混沌,那隐忍在心中的狂怒总算是浇透了他,他对着那远处正在擦剑的女子高喊道:“你怎能这样,胡闹得还不够么,这人有什么错?!”
秦棠姬将剑收回去,幽幽道:“他没有错,我只是让你看看我是谁。”
太多的压力堆在上官武头上,他这时已经忍耐不住,快步追上秦棠姬,就要去夺她的剑。这本是他的剑,他的剑不是用来这样杀人!但对方是观音奴的素质,都没等到他接近到十步以内,剑刃已经对着他的脖子:“你最好早点去告诉黄楼一声,若是不想死,就死也不要来长安,我还可放她一马。”
他气得还要动手,那磕坏的剑刃已经勾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鲜血已顺着衣领落下来了。他眼中是极大极大的绝望,仿佛躲避妖物一般缓缓地推开三步,将那剑摁下来,说了三个好字。
随后他拂衣而去,走之前还将三吊钱交到目睹了一切的酒倌手里,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好好殓葬”,人就消失在胡人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