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奴也跟随着她向月光下走去,在骊奴一脚踏出屋檐的影时,她的身形似乎虚化一秒,正如从她指间发出的剑,又如那会随时消失的宝马的死体。
骊奴站到那空荡荡的庭院中,拂尘与长发一样静垂着;她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而像是从来都没有合上过眼睛从很多年前便没有合过眼睛,即便闭上,眼前也能看到熊熊的丹炉之火和嗥叫的无辜惊魂。
她僵直地站在月光下等了片刻,开口道:“世人活着,害怕的东西不计其数,永远也驱散不完。害怕鬼魅,是害怕鬼魅伤害活人的福祉,折损生者的寿命。莺奴,你可有害怕的东西么?”
莺奴怎会没有害怕的东西?两年以前,她还是一个胆量极小的少女,四周稍微一点变动都能惊吓到她。然而她此刻却说不出自己究竟在畏惧什么,因为那恐惧不是因为鬼魅造成的,从而也无法被驱散;这种畏惧唯有在她意识到自身的无敌以后才渐渐变得可控而到了现在,她已十六岁,不论何种匪夷所思的画面迎面而来,她都能在瞬间冷静下来。
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永不会死。
因此面对骊奴这个问题,莺奴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骊奴也对着她露出浅浅的微笑,低垂的眉目中含着一缕讥诮:“不错,因为你永生。”
“若是最初就不会为任何鬼魅折损寿命,人就不再害怕鬼魅,乃至生出勇气来,敢于把鬼魅捧在手里,看着它在自己面前破蛹而出,哪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有何关系?因为我不死,再凶恶的鬼也奈何不了我。”
莺奴知道她在讽刺自己方才鲁莽的行动,不说话了。
骊奴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但凡人与你不同。凡人求尽了神佛,也不可能获得长生。我丹炉里的这颗药,也不能让人长生。”
莺奴的瞳孔微微紧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德宗皇帝要你炼的丹丸,若不是长生药,还能是......”
“还能是什么?在此之前,我也想问问你,凡人在什么时候最能忘却鬼魅的威胁?什么时候会觉得阳世天光普照,喜乐无比,绝不会有魑魅魍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