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危石
木槿失望且焦躁。
二十年前她来过歧镇,那时歧镇还没有被开发成风景区,须倚仗船只才能进入。
她和余老汉初次见面在浠江边上。
浠城水路有个风俗,早上八点前不载女客,说是阴气重,容易翻船。
木槿那天在码头上转来转去,没一个船老大愿带她去歧镇,直到碰上老汉,那时候老汉不老,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壮汉子,码头上行船的兄弟都管他叫余黑。
余黑回船是想给村里老婶娘拿盒点心,婶娘缺了好几颗牙,墩饽饽松软香甜,最合她胃口。不巧头天晚上忘带下船,风湿缠身的老父亲大清早眼睛鼻子就皱成一团,催他去船上拿,还得指望婶娘给他介绍合适的女子。
这之前他看得上的姑娘基本不乐意他跑船,有一位较特别,可送彩礼前又反悔了。
“大哥,歧镇去么,我给双倍的船钱,三倍也行。”木槿逢船就问。
余黑看这姑娘,眼神清澈,恳切中透着绝望,他那去世的娘也有过类似眼神。
“早上我们不带女客。”余黑顿了顿:“上船吧,我送你去。”木槿吓了一跳,还真有心善不信邪的,满心感激跳上船,没来得及致谢,船就开了。
平常有伙计给余黑搭手,今天就他一个人,心事满腹,也不多话,只往岐镇开,早去早回,还得去婶娘家。好歹他读过高中,不像其他船老板一样迷信,沉船有太多因素,哪是一个女人就能左右的。
连着数天,每天一早木槿都来岸边等他去歧镇,下午再乘船回浠城。余黑心中纳闷,木槿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主动说歧镇住着位老中医,岁数太大不问诊,她家人咳喘久治不愈,这老中医有偏方,但又不愿拿出,只能天天去求。
余黑一向认为老中医都是悬壶济世、慈眉善目的老神仙,没想到会有如此固执的。每当木槿无功而返,看着翻滚湍急的江水发愣时,他都在心里暗暗埋怨着老中医,也埋怨自己,歧镇他没朋友,帮不上忙。
后来两人熟了,有了木槿的地址和电话,每隔二三个月,他都会给木槿送些新鲜鱼虾,什么多的吃不完啊,什么正好是当季啊,诸如此类的理由。木槿给他钱,他也收着,怕木槿多心。
直到现在,木槿未婚,他也未娶。
正是这段在歧镇结下的缘分,让老汉的“活着”有
了新的意义,否则他的人生就是延续爷爷和父亲的人生:太阳升落、寒来暑往,无需思量,活着就好。
歧镇,对于老汉来说,是幸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