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国改革开放30年,这30年里,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伴随着伟大历史的进程,中国的音乐事业也有了巨大的发展。最近,我经常回想一些亲身经历的音乐生活,感慨良多,不能释怀,我说出来,就算是为音乐历史留下一点资料吧。
粗略地回想,这30年的音乐发展大致上经历了三次高潮。
一、从粉碎“四人帮”到建国30周年献礼演出和全国第四次文代会形成了第一次音乐高潮。
粉碎“四人帮”后最早流传两首作品,一是歌曲《祝酒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祝酒歌》唱出了粉碎“四人帮”、结束“十年浩劫”后,人们无比喜悦的欢乐心情。另一首是管弦乐《欢庆舞曲》。记得是在1977年7月下旬的一天,国庆办公室的一位我以前不认识的年轻人来到我家,对我说:“今年是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天安门广场要举行焰火晚会,各界群众将组成110个舞圈跳集体舞,国庆办公室正在征集舞曲,办公室希望你能参加应征,写出后用钢琴弹奏录下小样送审,
选上后再写管弦乐总谱,由中央乐团录音发给各界群众。”几天后我交出了小样,再几天后通知我写总谱,再十天后这位年轻人到我家取走了总谱,中央乐团很快进行了录音。国庆节的当晚天安门广场一片欢腾,响彻着《欢庆舞曲》,十几万人伴随着《欢庆舞曲》翩翩起舞,兴高采烈,有如奔涌着欢乐的海洋。之后《欢庆舞曲》出唱片,出总谱,还成为中央电视台一段时间内一个栏目的开始曲。转年,国庆办公室又约我再为1978年的国庆晚会写作《欢庆舞曲》的姊妹篇《节日舞曲》,并准备拿到上海去录音,后因那次晚会没有举行,此事也就停止了。但《节日舞曲》被改成了军乐,直到现在还时有演奏。那位国庆办公室的年轻人就是现在中国音协的于庆新同志。
就我个人来说,1977年至1979年这三年是我音乐创作中经历的一个高峰期。继两首管弦乐曲之后,又为武汉军区描写陈毅元帅的话剧《东进!东进!》作曲,写了7首陈毅诗词歌曲。紧接着又为叶剑英元帅诗词《八十书怀》、周恩来总理诗词《大江歌罢掉头东》作曲,并于1978年底接受了中央歌剧院为建国30周年献礼的歌剧《记住啊请记住》作曲。之后紧接着又为中国歌剧舞剧院向建国30周年献礼的歌剧《星光啊星光》作曲。与此同时,我还担负着八一厂的故事片《雪山泪》、峨眉厂的
故事片《挺进中原》、珠江厂的故事片《梅花巾》的作曲任务。两部歌剧、三部电影同时进行,偶尔还穿插一两首其他的歌曲作品,时间非常紧张。因为家里居住条件不好,我们写作组借住在空军学院招待所。开始阶段,中国歌剧院的车每星期六下午4点来接我,星期一早9点从家里接回来,这样就有一天多时间不能保证写作。后来改为星期二下午6点接我,星期三上午9点再把我送回来,在家里住一个晚上,但时间还是不够用。再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有整整一个多月没回家。《星光啊星光》初稿46段唱26天就写出来了,音乐像开水龙头似的从心中流淌出来。我写出来之后交我同学沪邑同志修改,然后再交由歌剧院一位同志、福空文工团一位同志和沪邑三人进行配器,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了,中国歌剧院急等着排练。开始在福州空军初排并试演,后来回北京在中国歌剧院联排,在中央党校彩排,在天桥剧场公演。演出时盛况空前,一票难求,各界观众络绎不绝,非常踊跃。中国剧协、中国音协、建国30周年献礼演出办公室纷纷召开座谈会,《光明日报》头版头条,媒体大量报道,该剧还为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作了专场演出,形成了粉碎“四人帮”后的音乐高潮。
这次音乐高潮的兴起绝非偶然。十年浩劫,“四人帮”
的文化专制主义,万马齐喑的局面一旦被冲破,文艺家激情迸发,豪情满怀,创作出大量激动人心的作品。由中宣部、文化部等六个部委组成的建国30周年献礼演出办公室评出大量优秀作品,仅音乐作品分获一、二、三等奖的就有几十部,我有三个作品获得一等奖。
这次音乐高潮兴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根本原因是思想解放,也就是破除“两个凡是”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小平同志的讲话《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党的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恢复。但是,当时思想认识并不统一,分歧还在。《星光啊星光》是较早否定“文革”的一部歌剧,剧本写于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交我作曲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之初,距1981年中央召开十一届六中全会作出否定“文革”的结论还有两年多,所以编剧、作曲请他们的领导来审看领导都不来,因为不好表态。我们头上顶着压力,当时我们几个作者就说:“那咱们就文责自负吧。”事后当一切都明朗时,曾有记者问我:你当时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作品?我说,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文革”这样的历史绝不能允许它重演!7月份在中央党校彩排的第二天,中央党校教育长宋振庭同志对我们几个作者说:“同志们哪!你们的戏在我们中央党校引起了轩然大波;看完戏的第二天上课,
开讨论会时学员们都不讨论原来规定的题目了,竟讨论你们的戏了,焦点是‘文革’能不能否定,争论非常激烈!”1979年10月底召开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中国文联主席周扬同志在报告中说:“粉碎‘四人帮’之后歌剧也有好作品,比如《星光啊星光》就是好作品嘛!”此话一出又引起了反对。周扬看到简报的当天晚上就去看了《星光啊星光》的演出,并于当晚召开各代表团团长会议,他说:“文代会的报告不是我一个人写的。做报告时我还没看过这个戏,看了简报后我才特地去看的,我认为我不但没有说错,而且说得还不够!”记得那一段时间,每天都有一些老同志去看戏,我们编剧作曲每天都到剧场去听取反映,老同志们看戏时往往是热泪盈眶,甚至是痛哭流涕。上海市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陈沂同志在剧场就向我要剧本和曲谱,说要带回上海,让上海歌剧院演出。转年我去上海录音见到陈沂同志时,他说:“开始歌剧院有顾虑,怕卖不出票钱,我说赔钱市委给你们补上。结果一个月内在小剧院连续演了29场,不但没有赔钱,还挣了钱。”陈沂在上海《文汇报》上发了整版文章给予好评。在剧协座谈会上,当时中央歌剧院的作曲家黄安伦说:“看演出时,我对观众做了调查,反映强烈,音乐和故事非常动人,我和身边的一位工人都哭了!”中国音协主席吕骥同志
看过戏后上台说:“不是说粉碎‘四人帮’后音乐界没有作品吗?这不就有了吗!”
从粉碎“四人帮”到国庆30周年献礼演出和第四次全国文代会,这是第一次音乐高潮。从我个人的亲身经历,特别是创作历程可以看出,当时的创作热情是多么高涨!人民的命运、时代的风云和作者的联系是多么紧密,对一个作者产生了多么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