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阳炎(10)

那位担任向导的远行斥候,自始至终也没和客人们多说一句话。除了任务之外,提提那瑞像是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他尽职尽责地把远征队领到了目的地,一直走到海图室的水密门边上,这才向奇毅敬了个举臂礼,扛着战旗退到一边立正站好。来自正统官军和地外维和分队的二十多名队员,在楼梯底下密密麻麻地站成了一大片,但他们当中只有五人受邀进入海图室,其他成员就只能在值班室和过道上暂且忍耐,与背着步枪和冲锋枪的沙民岗哨大眼瞪小眼。

奇毅、徐队长、指导员、伊南娜.月影、真壁元一朗,远征队的谈判代表便是由以上几人组成。东方骏、沈熙和则被挡在了门外,联络室里的值班书吏解释说,骏奔部落的长老们对地球平民没有兴趣,根本就不打算接见。那种硬邦邦的语气,实在是让人觉得不痛快。

出发之前,元一朗读过一些雪风阁下指定的

资料书籍。按照那些纸草书卷的说法,独立沙民部落的族长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需要与首席武卫分享军事指挥权,在做出重大决策之前还必须召开长老会议,由数十名乃至上百名部落长老作为见证人。按理说,与陌生势力进行首次接触,如此重大的事项肯定要交由长老会议讨论,但骏奔部落不仅没有这么做,而且还把双方的见面地点改在了舰岛当中的海图室,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奇怪,让元一朗不得不生出别样想法。

不过,荣誉骑士心中的疑问,在进入海图室之后很快就消弭了一大段。这不是因为室内陈设,部落母船的海图室并不宽敞,逼仄狭窄的空间令他想起红滩堡垒的地下指挥所,让他瞬间放下心防并且生出一丝亲切感的,乃是站在骏奔部落族长左手边的那位首席武卫。

首席武卫是一位身板笔挺、精神矍铄的老年武士。他的皮肤早被烈日晒成了皮革似的棕色,短短的白发就像环绕头颅的一圈光辉,虽然身材瘦削矮小

,却难掩那股精干的气质。不过,最让元一朗乃至整个远征队大吃一惊的,却是首席武卫的种族。这位骏奔部落的二号人物,居然是一位地球人,一位有着明显黄种人特征的地球桴客!

真壁元一朗刚刚看到老战士,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就瞪大了一倍。其他代表的呼吸也都变得急促起来,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感慨,年迈的首席武卫就已经并拢脚跟挺胸收腹,“刷”地一声来了个举手礼。

除了影武者特工之外,包括元一朗在内的其他代表全部原地立正,对老战士回以同样的举手军礼。首席武卫坦然接受了客人们的致意,随即换上和蔼的笑容,一面比着手势示意众人落座,一面开口说起了——说起了流利汉语?

元一朗对这种语言可谓一窍不通,他和东方骏试过汉字笔谈,结果两边都是大眼瞪小眼,简直就是狼同狐狸讲。不过,奇毅等人显然都能听懂首席武卫的意思,远征队那位徐队长的表情尤为亲切,不知

道是因为首席武卫讲话的内容,还是因为对方的口音令他想起了故乡。

被晾在一边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荣誉骑士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请教伊南娜.月影。女特工和他平常基本没有私人来往,但还是很耐心地帮他进行了翻译,一时间真是让元一朗感到愧疚不已。“他叫潘文雄,如你所见,汉语普通话说的不错,”影武者英语夹杂着下行语,很随性地说道:

“喔,他正在同奇毅讲客套话,用的形容词很特别,‘同志加兄弟’。这可不是经常能听到的说法.......哈,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家伙倒是挺坦诚的,没打算隐瞒自己身世。真壁节下,我们这位好朋友来自安南,北边的安南,他是1970年被抛到这边的,正在询问70年之后的中南半岛局势呢!”

这个话题,真壁元一朗完全插不上嘴。他对那段历史只有很粗浅的了解,1970年以后,合众国认输撤出了中南半岛,然后北安南越过北纬十七度

线几乎统一全国,只给南安南留下凯南岛西面的一块弹丸之地。接下来,prc又和北安南爆发了战争,双方打打停停似乎一直纠缠到90年代——等等,prc和北安南?

荣誉骑士猛地睁大眼睛,两条胳膊也被他顺势放上了桌面。这张谈判桌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中间核心部位是固定式的原型海图桌,接着又在左右两端接上两张可以移动的办公方桌,最后再用一张灰不溜丢的再生纤维布整体蒙住,不仅寒酸而且很不稳当,被他这么一碰,当即就是一阵晃荡。

对面那位戴工匠头巾的老年持镰者,非常傲慢地朝元一朗这边瞥了一眼。但另外两名长老会议成员仍旧正襟危坐,族长阿古扎也没有移开视线,他们饶有兴致地望着首席武卫,既不出言催促也不要求潘文雄翻译双方的谈话内容。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真壁元一朗实在是无法理解,难道这些部落长老真的对首席武卫如此信任?还是说他们个个精通汉语,完全不担心潘文雄会有所隐瞒。

疑问一旦产生,就会在头脑当中顽强地扎下根来。元一朗听着伊南娜.月影的翻译,内心深处比即将喷发的阿苏火山还要焦躁,他频繁打量着海图室的布置,同时默默地向阿舒尔神献上祈祷,希望首席武卫与奇毅等人的寒暄尽快结束,不要让他再受这种煎熬。

部落母船海图室,并不比远征队见过的其他舱室更加豪华。这里应该是不仅前刚刚进行过,纸草文件用布料进行了仔细遮挡,黑板、白板也被放到了靠墙的位置,但墙壁、地面上的磨损痕迹依旧显眼,天花板上的众多管线,基本上也都是新漆压着旧漆,一层又一层好像古董包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