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快醒来了吧。”

身穿黑衣的少年正手端汤药，慢慢的蹲下身子，然后一脸愁眉苦脸的倒霉样。他端详着对面床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同伴，前所未有地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知道那个同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只是端着药，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望着床上的同伴。

明明他们的初衷只是单纯地来买药物、顺便见识见识一番传说中的黑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糟糕透顶的局面呢？

而且他当时完全可以抛下同伴自己一个人跑路，但他毫不怀疑某个老头子知道后会怎么收拾自己，更何况他自己的良心首先就过不去。

即使……他的另一个灵魂一直在大吼保命要紧，我们可不能死在这里之类的话，莫离的灵魂虽然和莫离大体上思想一致，不过还是过于成熟了，只不过主宰整个莫离身体的现在依旧是第一灵魂，而第二灵魂，还没到达能够完全主宰莫离身体的地步，作为主要的行动力，第一灵魂中得到莫离对整个行动上起到完全的支配作用。

我可去你的吧，站在原地，端着药水的莫离暗暗想着这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如果他抛下了为了救我而透支元气的尹诚，那么他就算活着，也不是他了。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者换个说法，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莫离有点心虚，但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要是没人来针对他们，第二灵魂的莫离是将近一个皇朝顶尖武将的实力，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之匹敌，只不过如果第二灵魂的莫离出现的次数多了，第一灵魂的莫离会渐渐失去整个身体的主动权，所以为了防止自己被吞噬，自己也得小心点行动。

虽然他找的那个“村子”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可疑，但眼下他们哪里来的选择？咳咳，反正他相信尹诚醒来后一定会赞同他的做法的，一定会！毕竟他一直觉得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而且还拥有在武林当中那么有威望的父母，怎么说也是又有地位、又有实力，说不定以后会在哪个方面来帮助他，而且两个人已经相依为伴那么长时间了，如果这个节骨眼上，莫离选择了逃跑，怎么也都说不过。

在莫离胡思乱想的期间，尹诚渐渐的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头顶惨白的砖瓦以及……怎么看都让人想一拳打上去的欠揍笑容。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度虚弱，整个面目上色泽都是失去了之前该有的活力，可能是那个火云大盗的实力太过于强悍，几招上虽然输了，也给尹诚造成了不少的内伤，这在江湖中，这类的事情出现频繁，内力的强大、元气的强大是整个武林人都想追求的，也许这个火云大盗就是内力强悍的那种。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尹诚发誓他不是故意的，看着前面那张马上就要逼近在自己脸上的人脸，他保不准是什么人要来迫害他，所以没有在乎许多事情，只是下意识的就一巴掌轮了过去，好心的莫离被这个一掌打倒在地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也幸亏他及时认出了眼前这位主是他要保护的对象兼同伴，尹诚这个人警觉性一直很高，只要不是正常的他确认的事情，他基本上都会选择用两手方案来解决，他可不在乎什么别人对他的看法，还好尹诚只在自己的手上轻微的借助了一下力道，并没有在手上附着元力和元气之类的，否则啊，莫离早就被这一掌打的血涕横流了。但即便如此莫离还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摔倒在地，手上滚烫的汤药水直接洒了一地，眼睛里一股哀怨和愤恨，他望着醒来的尹诚，没有说一句话。

屋子顿时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尴尬气氛，一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谁先打破这个僵局。

“莫离……我真的抱歉了，我也不知道，那个给我送汤药的人是你，如果我知道是你的，我绝对不会把一拳打下去，我父母从小就告诉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保全自己为重，我以为是什么坏人，然后给我灌药，然后把我心智给控制住了呢，所以我就除了一拳，真的对不起。”尹诚沉默了半响才呐呐出声，他就算再傻也能看出来莫离是在照顾自己，“我……我脑子有点混乱……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么，我现在看见所有东西都有点迷糊，看来是被人用内力给伤了，而且还伤的不轻，我现在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冰冷的。”

莫离一骨碌爬起来，先是心疼地看了一眼摔得七零八落的白瓷碗和泼洒出来的黑色药汁，然后用无言以对的表情望着尹诚：“你这倒是好，只跟我解释解释就完了，可是你又知道吗，你知道这碗药多少钱吗？我可是辛辛苦苦花了自己的钱给你买的，结果你还给了我一巴掌，诶…我怎么每次做好事都得不到该有多回报呢？”

尹诚觉得话题有什么不对，但鉴于自己理亏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啊…我错了还不行啊，我不知道，看起来这个银子”

“这可是我们一半的雇佣金啊！”莫离摆出了捧心状，痛心疾首地指责某个败家子，“本来他们的雇佣要求就苛刻地离谱，给的钱又不多，我们在这里还要熬多少天也不知道，要不是看在他们跟我们同路还能保证不被城门口的护卫发现的份上，我才不会答应呢！你看看现在整个计划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钱也没有了，我也是好心好意来给你买药喝，结果你就这样的对我，我也是很无奈。”

“什么？你的意思，你是把…”尹诚想了想，然后眼睛一瞪，抓住了莫离话里的重点，“雇佣金？你做了什么？你用了我们的雇佣金来买了这一碗破药水，来让我喝？”

“你知道你那天的对战引起了多大的反响吗？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实力能够打败那个家伙，也说来奇怪，自从从猎人谷一别之后，我的实力就突飞猛进，感觉整个元气的运转也方便多了。”

莫离听完尹诚说完之后，马上翻了个白眼，“我本来以为楚城护卫队把那个什么火云大盗丢进大牢里就完事，结果火云大盗居然跑了，也没想到啊，那个火云大盗轻功也那么好，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的不见了，那群人也不知道跟着想了什么，一个比一个蠢，蠢的就跟院子里那只嘎嘎叫的鹅一样，几个人跑来跑去也不知道这个火云大盗究竟跑到哪去了，我真得很想投诉他们几个的办事效率。”

他咬牙切齿地补充，很显然莫离对火云大盗的观感可以说得上是罕见的厌恶至极，“也不知道那帮饭桶为了向上级交差胡说八道了些什么，楚城的出入口居然比平时严厉了几十倍！甚至还带查身份的！脑子里都进水了吧！整个检查干脆就把我们每个人脱光了算了，我都不知道这群现在监视的人员，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想的还多，就搞不明白，还有那个他们的领班，还真的同意了整个计划的实施。”

“然后呢？”尹诚冷静地打断了莫离的抱怨，“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会做出这种自找麻烦的事吗？你还不如就别管了，然后交给胡美丽他们，胡美丽又不会多拿你什么钱，你非得自己跟着去，那没办法了，我已经很尽力的打败了那个家伙，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而且那个火云大盗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意图是什么，所有的突袭都是很有规律的那种，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我肯定就交代在那了。”

“废话，只是这样的话我干什么要去冒这种风险？你最近看来是迷糊的不清啊，你不知道你要是死在这里了，我也没有办法和村长还有那个你的可爱的大胡子爷爷交代”

莫离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我们买了龙胆紫一事不知怎么地走漏了风声，现在一帮人都在摩拳擦掌找我们打算杀人劫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那个胡老板做的好事！他们在大庆之前就把龙胆紫这么样的卖给了我们，他们的心里想的肯定是卖给我们是亏的，然后心里不得劲，然后就做出了这种事情呗，都不用认真的想，我就能猜出来。”

尹诚再一次无言以对。他歪头透过窗口看向屋外，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此时变得安静，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吃皇粮的护卫巡逻。

他想他大概能理解莫离日了狗的心情了。

“我昏迷了多久？你知道吗？我怎么现在感觉我整个人还有点昏昏沉沉的，诶，可能是最近元气输送的有点快，加上血流的有点多导致的吧。”

“不久，也就一天，我就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一直看着你在这说些梦话啊，还有些什么奇怪的动作，反正看见你没死就不错了。”莫离弯腰捡碎片，“我请来的大夫说你需要三天好生修养，不过我看你现在还挺生龙活虎嘛！早知道就真的不花那些钱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某个一直侧头不敢看他的人，被打的那边脸颊隐隐作痛。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我的身体应该在那个时候能够恢复吧，也还好吧，最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就是遇到那个火云大盗算是比较棘手得到事情，剩下的，也没什么让我们烦的了，这黑街整日车水马龙没有停歇，来到这里的客人一个个比一个个神秘，过几天大庆的日子，看来更热闹了”尹诚试图转移话题……尽管要有多生硬就有多生硬。

不过莫离还是很给他面子地顺着台阶下：“五天后，大概还有五天后，我们就必须走了，因为剩余的钱也不算多了，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情。”

“……我一直想问了，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直接上来展露实力？还是怎么的？那些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莫离神情相当微妙地望着尹诚。这种眼神他不陌生，曾经尹诚经常拿来看对黑街街头美食忍不住咽口水的莫离，而这次轮到他用这种眼神注视尹诚了。

“…你应该是不知道我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你不知道我可以用两段灵魂吗？这点小事情你都能望，也不知道你还能记住什么事情，最近也是，什么地方都需要我来看一看，否则啊，你一个人还真的说不定就在哪被人讹诈了”

然后莫离的语气又古怪地说，“难道你躺了一天床，把脑子又躺不见了？”

尹诚眨巴眨巴眼，搜索记忆，内心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但还是表面上漠然地说：“你是指人皮面具吗？我记得整个月火村，生产这种人皮面具的东西很多，而且还有很多道法家的老头，对这种面具的制作，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你该不会是拿了这个面具吧？”

“不是那个还能是什么？”莫离捂脸，“幸亏你当时出于好奇心买了这玩意……但那些家伙竟然把我当成了什么侏儒人！诶，说来也对，我这个身高，比他们矮了整整一个头，被这么说一顿也很正常。”

他听到周围人讨论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尽管他并不知道侏儒人是什么来历，但这不妨碍他听出那些人语气中对他身高的鄙夷和同情！

“……呃，总比被当成小孩子强吧？起码还没往人皮面具里考虑，如果往人皮面具这方面考虑，我想啊，你也不会成功的，那些人一个个比一个个狡猾，竟然不知道人皮面具这回事情，也是说来奇怪了”尹诚苦笑，只好绞尽脑汁地安慰莫离，“你也看到了，黑街那些人对我们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恶意的欲望……那些商人，一个个比一个个聪明，我们根本不知道哪家是哪家，哪家又和哪家有恩怨瓜葛，万一就这么被瓜一下，月火村怕是回不去了。”

如果是被当成侏儒人的话，至少可以让别人对自己心有顾忌不是？口头上的便宜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嘛！在尹诚眼里，只要莫离没出现什么事情就好，如果为了他自己，莫离遇到了什么事情，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说的倒轻巧。你也不为自己想想，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应该也注意注意身体，下次就不要逞强，那个胡美丽明明看起来是一个那么有手腕的人，不说对付他有什么十足的把握，起码也比你能够应付得来吧，你这样冲动的上去了，正好合了她的心意，你死了，我也跑不掉了，再加上我们人生地不熟，死了两个人，压根完全可以当成人间蒸发来看待，什么龙胆紫什么的，自然而然的就又落到了那个女人手中，还好啊，还好。”

莫离怎么可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只是他想起当日的场景就无法克制住抱怨的冲动，“总而言之我找了个需要出门送货的队伍，送的应该不是什么合皇家规定的东西，所以负责人遮遮掩掩含糊其辞，我只被告知里面有贵重的货物。他们说有办法在避开护卫搜查的情况下出了这条街，正好方便我们浑水摸鱼溜出去，也说不定我们就能从那里挖到点什么，这里的门道还挺多的，而且皇家的人，也是嘴脸变化的过于快，对任何的商铺基本上是挂着一个脸色，对他们也没什么特优待遇，想来就是这样。”

虽然知道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但莫离没有对别人的秘密刨根究底的个人爱好，更何况他们现在勉强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在他看来，只要不引火烧身到自己这边就行，反正都是各取所需。

“好吧，现在我们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尹诚耸肩，“看样子我也别无选择了，只能这样了。”

到时候大不了把雇佣金退回去半途离开一一他听懂了莫离的潜台词。

“你现在有何感想？是不是心里也不好受了，你要知道我一直把这些事情憋在心里，根本不想告诉你，可是真的…诶我也不想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