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桓陵说至此处,谢徵已然愣住了,惊诧道:“陆惠林…居然派自己的府兵替他征税?那还要户部养着那么多征税官做什么,他也不怕叫司隶府和御史台的人知道!”
“这还不算什么,他派自己的府兵替他征税,就是为了多收一份税,你可知他如何贪税?按照度田制,每亩地征三斗为税,他竟要收六斗!为此还纵容手下打死人!”
“六斗?”谢徵一番斟酌,道:“旁人贪税,只敢从已征赋税下手,中饱私囊,可不敢向百姓多要,可这个陆惠林,才做了几天度支尚书,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贪税,果真是个不怕死的!”
桓陵亦思忖了一番,言道:“他背后有临川王这座靠山,自然敢明目张胆的贪税。”
“临川王素来爱财,此前程率那件事,背后获利之人不就是他?如今陆惠林贪税,恐怕也是他的意思,”谢徵说罢,忽又问:“这件事情,可还有旁人知道?”
“淮南公主,不过……她好像没半点要将此事闹大的意思,只吩咐那帮人回去告诉陆惠林,叫他三天之内自己去陛下跟前领罪,想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徵一声冷笑,言道:“谁不知道吴郡陆氏背后是临川王?她就算想管,也不敢同自己的哥哥为敌啊。”
好歹也曾是萧家一众兄弟姊妹的表姐,那些表弟表妹都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或多或少还是了解的。
谢徵垂眸,又见桓陵袖口处的血迹,于是问:“县侯袖口上的血迹,就是同那帮人打斗时弄上的?”
桓陵以另一只手拎起那只袖子,看见上面的血迹,一时有些窝心,他点头应了一声,谢徵随即又问:“他们可知道县侯的身份?”
“我没说,他们也不认得我,淮南公主那边,我也叮嘱了,陆惠林想必不会察觉你我已知道此事,”桓陵不愧想得周到,事先叮嘱萧绘锦替他保守秘密,而今谢徵正想问他,萧绘锦那边可有叮嘱,他就已经说出来了。
谢徵长舒了一口气,哂笑道:“看来我这阵子又有得忙了。”
她说罢,旋即转身同玉枝吩咐道:“玉枝,叫尤检去淮南公主府邸外头守着,只要看到临川王过去,就立马回来禀报我。”
“是,”玉枝应罢,这便转身去找尤检,谢徵同桓陵说道:“如今陆惠林有这样的把柄落在淮南公主手上,坐立不安是必然,就算淮南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定也会想方设法求临川王替他说情,而临川王一向唯利是图,陆惠林贪税一事,倘若同他没有关系,他必定坐视不理,倘若同他有关系,那他就一定会去找淮南公主!”
桓陵颔首赞同,也道:“说得没错,倘若陆惠林贪税一事,当真同临川王没有半点关系,那么就算他有胆子去请临川王替他说情,定然也是无功而返,以临川王那样爱财的性子,若知道陆惠林背着他贪税,而没有将捞得的好处拿出大头给他,还不得跳起来将陆惠林骂死!又怎会答应替他去找萧绘锦说情?所以,只要他去找淮南公主了,那这件事情,背后的主谋就一定是他!”
说话间,桓陵面朝着谢徵,而谢徵面朝着前院,桓陵说完,谢徵也正好就望见曾琼林带着一妇一儿从外头回来。
“县侯!”客堂正对着侯府的大门,曾琼林带着妇人和孩子一同进了府中,一眼就望见桓陵和谢徵站在客堂里,便唤了一声,三人正朝客堂走来。
桓陵亦是走到客堂外相迎,待三人走上回廊这下,站在桓陵跟前时,桓陵面色凝重,说道:“没救得回来,实在对不住……人在西耳房,去看看吧……”他说着,伸手指了指东边方向,妇人一听,顿时泪如雨下,赶忙拉着儿子顺着桓陵所指的方向寻去了西耳房,而后就听西耳房传来阵阵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方才那两位是……”谢徵望见曾琼林领着一妇一儿回来,目中的惊诧和疑惑可不止一星半点。
“是从覆舟山带回来的人证,陆惠林府上那帮部曲为了征税打伤了人,我适才将人带回来,原想请陶弘景看看的,可如今人已咽气了。”
谢徵一时间有些出神,许久才缓过神来,只道一句:“我去看看,”说完便也走了出去,待走至西耳房门口,果然就见一个男人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老翁瘫坐在一旁,握着男人的手,口中不断的低唤:“文斌啊……我的儿啊……”
而适才那妇人则带着孩子跪在一边,妇人痛哭流涕,孩子嚎啕大哭,一声声的喊着:“爹……爹,你醒醒……醒醒啊,爹……爹……”
彼时桓陵也走了过来,站在谢徵身后。
渔翁老伯回首,望见谢徵与桓陵二人,当即爬了过来,继而跪在二人跟前,说道:“求求两位贵人,一定要替小人的儿子伸冤做主啊……小人一家,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两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