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非烟倒没话说了,她原以为江伊涵只是跟她说起过
。江伊涵说过,她不想她的经历被别人知道,所有灰暗的过往,都是不应该被别人看到的。这些话,褚非烟一直记得。
程浅踢起地上的一个石子,那石子便骨碌碌地向前滚去。程浅的声音很平静:“世间有各种幸福,也有各种苦难。一个人不能太贪心,只想要幸福,不想要苦难。造化没给我们这样的权利。”
幸福,苦难,这话听起来是这样沧桑,尤其是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口中说出。
而褚非烟,似乎并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她的生命中,并不曾有过真正的苦难。
但褚非烟突然也有些心酸,她望着地上再次被程浅踢开的石子说:“程浅,你的过去是怎样的?”
程浅笑:“很简单,吃饭睡觉念书,农忙时节帮着家里干干农活做做饭,闲的时候偶尔也看看落日星空发发呆,总之,平淡得像凉白开。”
“那什么是苦难?”
“苦难?”程浅仰头看了看天,那天幕里并无一颗星子,她看了片刻又低下头去:“我也说不好。我的成长只
是伴随着各种艰难,那些被我们习惯了的艰难。我也见惯了很多不幸,那些让我们麻木了的不幸。从小到大,我周围的同龄人,有死掉的,有残了的,有变成傻子的,有神经错乱的。而每个人的不幸,都发生得那么简单,死掉可能只是因为掉进冰窟窿里而没被及时捞上来,变成傻子可能只是因为吃了不洁的食物又被医院用错药,神经错乱可能只是因为被欺负得厉害想要争口气并因此而心理负担太重。可这些事全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在贫穷的地方,人命微贱。剩下的,都相继退学,回家务农,出去打工,结婚生子。在落后的地方,梦想是个笑话。我有时候想,生活其实不美好,可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褚非烟深深吸了一口气。程浅说的事,在她听来都像是家编出来的故事,可在程浅的眼里,不过寻常。她仿佛有点能够理解,为什么程浅是这样的性子,为什么程浅不能像林赫那样开朗阳光。“活着,也许是为了在苦难中寻找快乐,在不美好的生活里寻找美好。”褚非烟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回到宿舍楼,她们照旧从走梯走上去,楼道里光线有些暗,但不比校园路上的路灯更暗。程浅的脸上错落地覆了阴影,她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
楼梯,仿佛是很随意地说:“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江伊涵的身世?”
“她告诉你的?”褚非烟还真没多想。
程浅摇摇头说:“是林嘉声有一次跟我提起。他其实也不是要跟我说,他只是有一次心情不好,跟我说别的事,说着说着就带出来了。”
褚非烟想想,倒也是,江伊涵或许不想跟任何人说起,但她的确有可能跟林嘉声说起。而林嘉声也的确有可能跟程浅提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程浅嘴巴最严,不怕她到别处说。
“非烟,”程浅又说,“江伊涵没她自己说的那么不幸,林嘉声也没义务去弥补她人生的缺憾。你觉得我这么想,是不是太无情?”
“没有。”褚非烟说。
“坊间的传言是江伊涵的战果。我想,现在的林嘉声未必好过。没有人喜欢别人强加的东西,何况他是林嘉声。”
褚非烟的心一颤。程浅能想到这些,她却没想到。
也不是没想到,而是她潜意识里在逃避。
褚非烟似乎想问什么,可是张了张口,又想不起要问什么。
直到回到寝室,褚非烟才想起来,她想问程浅的是:“那林嘉声打算怎么办?”
可是这问题,程浅怎么会知道。褚非烟自己倒在心里苦笑了。
在深夜辗转的时刻,褚非烟不免想起一些往事,林嘉声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的样子,开心微笑的样子,假装难过的样子,安静的样子,失神的样子…那些琐碎的片段,都像电影的画面一样在禇非烟的脑海里无序播放。然后她又在那些画面里渐渐意识模糊,沉沉睡去。
褚非烟向星诺提出了辞职。周六,她和程浅最后一天一起工作,下班后两人一起去吃了晚饭。其实没什么胃口。不管是谁,在餐厅里被各种食物的味道熏了一天之后,都不会有什么好胃口。不过总是一个表示,宣告一段经历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