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信他?”岳霆像是受到什么侮辱,高喊起来,“别忘了我以前救这小子,他敢骗我!”
我很怀疑这株界柳已经不是成精的修为了。就像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一样,它也不再躲躲闪闪,垂下的柳条迅速缠住魂龙,摄青鬼特殊的鬼气沿着树枝源源不断被它吞噬,之留下一条黑的发亮的脊骨。
聂青露出一个微笑,指着那条被随意丢到一旁的脊骨,语气说不出来的平静:“那是我的鬼脊。”
我看着那条玉石般的脊椎,没多说什么。无论救与不救,聂青的鬼体和魂魄受损太严重,即使用天织暂时控制伤势,但作为道家法术的天织对鬼魂只是治标不治本,等道家清气被鬼气侵蚀殆尽后,一直保持着张力的魂魄会突然分散,也就是聂青进入聻境永远无法轮回的开始。
岳霆神色凝重,手里的纸符抬了又放,最后用力一捏,重新塞回风衣。吸收魂龙的鬼血后,界柳的生机恢复几分,紧接着以更快的速度萎靡下去,树皮干枯开裂的“噼啪”声不绝于耳。萧瑟的秋风吹起,树叶入暴雨般倾泻而下,整个院子都弥漫
在黑色的叶片中,月光透过树叶迷宫的空隙照在墙上,光影流转,似乎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正在敞开。
刺耳的木头开裂声犹如多年未转动的老化门轴,抓紧了我的心脏。道心是修士灵识的凝结,比凡人更加敏锐。莫名的恐惧不断袭来,仿佛在背后有某种未知的猛兽在舔舐着沾过无数性命的利齿,又仿佛熟睡时床下隐藏的那些未知的东西悄悄伸出夺魂的尖爪。呼吸开始加重,冷汗从额头流进我的眼睛,我却不敢眨哪怕一下眼,生怕就在那一瞬间,危险会突然降临到我身边。
树叶落下了,露出树干被扯成两半的界柳。黑色的铁棺材被竖放在界柳中央,土壤中积攒的阴气不断从棺底涌出,与空气中的水汽凝结形成紧贴地表的雾气。棺材静悄悄地立在那里,然而,隐约间我却听到哭喊、怒号与惨叫,伴随着烈焰燃烧的“噼啪”声。
“听着,老喵。”教官扳过我,一脸严肃,“你还当自己是我的兵,那就听我的命令,带着这些术士回屋里避避。”
还没等我弄明白,白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整整齐齐的黑色符纸,不由分说塞给我:“压箱底的东西,贴门上。”
我点点头,收起纸符,拉上小李子一家准备回别墅。铁链碰撞声从我身后传来,锁魂链穿过我的腋下,准确缠在李家姐弟腰上。白起轻轻一扯,借助他们顺势一敲,将晕倒的两人放在地上,抬头解释:“为你好,他们俩得留下,跟你们在一起,
这群术士活不了。”
我没有争辩,恐惧足够让最凶猛的野兽懂得服从,更何况我只是个筑基的修士,根本没资格蹚这趟浑水。术士们醒了,谁都没说话,看着我发呆,刚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像,就算教官用药雾给他们缓解了一下,但精神上的疲惫谁都免不了。黑色的符纸上面写着一串歪歪扭扭的文字,是鬼文,这是张地府散仙级别的鬼差做出来的符,没有成仙的修士根本无法破解。
“这里有张符,贴门上…”我把符拍在茶几上,展示给所有术士。
陆慕垣把手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我:“大师…”
“别叫我大师!”被恐惧压制的无名怒火终于爆发了,我大吼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就是个连你们都不如的筑基修士,就连带你们回来也是因为我害怕…鬼才会闲的没事救你们,我自己都活够了。”
陆慕垣狠狠一拍桌子,伸手拉住我的领子,黄色灯光下的脸显得异常狰狞:“你因为担惊受怕活够了,你又见过多少鬼!你害怕,他们更害怕,练邪术的想抽他们的魂,养恶鬼的想控制他们的命,就连地府的鬼差心情不好也找他们出气,就算什么都不干,那些混账鬼也欺负他们,你活够了还可以死,他们呢,他们连死都不敢!你以为我们喜欢当术士,你以为术士活的很轻松,你以为术士为了钱不分青红皂白,在座的哪个小时候没被鬼缠上,哪个没被修士欺负…老弟,我们叫你大师,不是因为你手段高明,也不是因为你门路众多,你还真以为我们没看出来你修士的身
份,我们叫你大师,是因为该这么叫,你和我们这群靠着法术混饭吃的不一样,随便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违法,搞来让自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样在世间活动的修士我们见多了,但你不一样,即使我们恨你抢生意,那也只是恨自己见识不够,本事不强,没脸说自己是在修真界活的…你就是个混蛋,记住,现在你就是个给修真界丢脸的混蛋!”
沉默,客厅中一片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一切都死了。修真界是一个不需要过多交流的世界,没有人会说你的对错,也没有人会论你的是非。在这个天地灵气日益稀少的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冷眼等待,等待着看其他人出丑,看其他人消亡,因为只有其他人犯错,才能增加你生存的机会,因为只有沉默,才会让你永远不犯错,永远不会被指责,被疏远,被无声无息地放逐到人群之外。
然而,沉默却是对自己的放逐。
千机砖已经变成了匕首,只需要轻轻一划,近在咫尺的陆慕垣就会血溅三尺。尽管这些术士都有各自的手段,但修士与非修士的界限太明显,明显到一个练气修士足以将随便一个村落屠杀殆尽。只要我愿意,在座的任何一人都跑不掉,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陆慕垣眼角微微抽搐,死亡的威胁让他感到害怕,但那双愤怒中充满鄙夷的目光像是被锁在我脸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