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第一次发出的声音。暴喝一声之后，缩成一团的滞留鬼冲出雷光，周身鬼气不断飘散，又重新凝聚。没有了雷光的双向阻拦，张志杰身体猛地旋转起来，尚未炼成的九转命由于怨愤而被使出，卷起无数枯草尘土，形成一道

黑色的龙卷钻向玄武。

煞气带着破灵灰先于张志杰到达玄武面前，不需要林天华提醒，我意念一动，煞气炸开，破灵灰化作一片浓雾，腐蚀着玄武的护体鬼气。眼看张志杰即将撞进灰雾里，我左手虚抓，操纵风灵之力聚拢灰烬，收回手中。绿色的光芒开始迸射，鬼体与鬼体的直接碰撞依旧沉默得像无声电影，却多了一些色彩。玄武大喝一声，交叉与胸前的双臂猛然推出，将力量处于弱势的张志杰推向天空。

“古仪，着！”唤醒一直以沉睡来恢复力量的古仪，焕发法宝光彩的千机砖带着呼啸的风声被我扔向玄武。

“噗”一声轻响，就像扎破一张纸，千机砖穿过玄武的胸膛，打个转后回到我手中。玄武咳嗽几声，吐一口鬼血，慢腾腾地从另一座裂开的坟墓里唤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晶棺，当中躺着另一个张彤彤，不过，那双惊恐的眼睛说明她意识尚存，半透明的躯体显示了她身为魂体的存在。

玄武踉跄几下，扶着棺材站定，笑声说不出的苍凉：“我活了这么久，就学会了做两手准备，只要你们发誓退出这场纷争，从此之后，里之兄弟会不复存在，滞留鬼组织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比起凡人口花花，修真界的誓言在天道的监管下具有很强的约束性。我正要发誓，玄武突然阻止道：“小苗，你虽然已经在天道之内，却还是超出天道的存在，我不敢让你发誓，因为根本不管用，但他们几个发誓也够了，我相信你不会忍心他们触犯天道…至于张家小子，算我对不起你，可你必须去投胎才能给我一个交代，咱俩的仇等你下辈子再来结清。”

我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对天道发下誓言。玄武松了一口气，拍开棺材盖，示意可以取走张彤彤的魂体。张志杰急匆匆地走过去，路上连续绊了好几下，抱住张彤彤的魂体就不松手，转身飞快地朝我们走来。可是，当看到一个细节后，我吓得冒出一身冷汗，虽然是晚上，但月光仍然在地上留下不少影子，不过，鬼不应该有影子，玄武脚下却出现了一条细长的黑影。起初，我以为是棺材的投影，然而，水晶棺即使有影子也不会黑得像打翻的墨水。然后，我看向张彤彤，平躺的身体下没有影子，这实属正常，距离地面太近，影子难以分辨。之后，张志杰的举动证明了我的猜测，生人还魂，需要把身体和魂体重合得一丝不差，就连林天华这个学过茅山术的道士都要调整数十次才

能办到，张志杰却一次就成功了，这说不过去，就算是同胞兄妹，也说不过去。

玄武脚下出现影子；张彤彤脚下没有影子；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影子更熟悉自己；张志杰可以夺取其他影子暂时充作化身…就像猜出我的想法，张志杰冲我微微一笑，开始融化成一团黑色的东西，回到张彤彤身下。

“拦住他！”我指着准备离开的玄武大吼一声。林天华和苍景空刚运起内气，就受到誓言的反噬，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玄武被我吓了一跳，飘出四五米远，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在他身后，脚下的那一缕细线人立而起，蠕动几下后褪去黑色，露出张志杰的本体，一把抱住玄武。我第一次看到平时在食堂里乐呵呵的武长贵露出惊恐的表情，鬼修能够以三魂七魄为引，以鬼油和鬼血做燃料，点起无法扑灭的本命魂火，借此与对手同归于尽。

“张家小子，你发过誓！”玄武因为疼痛和恐惧，歇斯底里地狂呼。

“我愿意去投胎，不是我必须去投胎，活了几百年的老王八，你活傻了吧！”张志杰双眼圆睁，声色俱厉，“老

子刚才是为了妹妹，现在是为了兄弟…就算那是你们给我植入的记忆，又能怎样，反正她已经认我当哥了，假妹妹最后变成真妹妹，真兄弟永远都是真兄弟，你们输了！”

黑色的衣袍，晕开一点红色。无论是惊鬼还是闹鬼，对于张志杰来说，伪装已经不重要了，或许，他仍旧无法卸下伪装，但在我们面前，他的伪装，已经成了他自己。我不知道他在无意间向惶天传递了多少消息，但我也从来没打算原谅他，因为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他。苍景空闭上了眼睛，武修以刚强著称，但她的内心中，仍然有着最软的一块，林天华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愈发旺盛的魂火，他从未重视过这个在他眼中的小鬼，但今后却很难说。

“我叫张志杰…先买点不好用的凑合…喂喂喂，你们给我喝了什么…没错，我就是鬼，我要灭口…”记忆犹如潮水般涌上，原来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魂火，熄灭了。一声悠扬的佛号从我们身后响起，颜大爷穿着他来时的行头，右手中一团红光拼命挣扎，想要逃出出佛力构成的牢笼。老尸僧摘下墨镜，右手举在胸前，对玄武消失的地方行了一礼，喃喃道：“受人所托，终究无法帮你逃出因果，所幸，武老弟还留下了一丝功德。”

如果不是武长贵在最后一刻自散魂魄，我真想不到轩辕将听过消息后会怎么样。张志杰在极端的怨愤之下化为厉鬼，依靠鬼体的坚韧和玄武的忏悔留下了一魂一魄，经过颜大爷超度后，勉强可以投胎，却只能投身于无魂无魄的畜生道，成为一只有灵性的动物，如果机缘巧合或许可以修炼为妖，再度重铸假魂魄，不过，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