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宣教股,谢股脸色阴沉。
他略带紧张的一屁股坐在位子上,捏开了自己的眉头。
冷刚也沉默不语,刚才那个宣判会和严打的决定,不怎么的竟让他感觉沉重,有些愤愤然,也有些忐忑不安。
他发一会儿呆,扭头瞧瞧小姑娘。
小姑娘全神贯注的刻着蜡纸,整个儿小脑袋瓜子,低低的凑近钢板,小嘴唇一会儿紧抿,一会松开的。
窗口有轻轻的响动。
冷刚抬头一瞧,竟是隔壁人事股赵股长。
老姑娘鬼蜮样站在窗前,一双古板的眼睛里,竟满是慈悲怜悯和恨铁不成钢,紧紧地盯着一直低头捏着自个儿眉头的谢股。
迷惑不解间,她查觉到了冷刚的瞟视。
便抬头对冷刚微微点头,悄无声息的闪开了。
电话响起,谢股拿起听听,无言的将话筒朝冷刚扬扬。冷刚接过一听,原来是克服打来的:“冷刚,狗日的曲老头儿又来了,你下来一趟哟。”
咣当!
泠刚扔了话筒就走。
一路穿过众股室,到了回收股。果然,一身黑装的曲主任正坐在达股对面,摇头晃脑的讲着什么。见冷刚进来,茹鹃克服和小香都露出笑容。
大家异口同声的招呼。
“冷老师来啦,冷老师来啦,曲主任有什么事向他讲吧。”
哗啦啦!吱嘎!冷刚拉了把凳子一旋,对着老头儿坐下:“才宣判了三个,你不想成为第四个吧?”
曲老头儿一楞。
“冷老师,你什么意思?”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你真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别人都是傻瓜,笨蛋?”冷刚毫不客气的瞪瞪他,然后冲着老头儿直翻白眼皮儿。
“收敛点,夹着尾巴做人,也许还能活得久一点;反之,是自取灭亡。考古学专家的儿子,自幼人精鬼怪,别装聋作哑啦?”
在路上,冷刚就想好了。
一定不能再让曲老头儿猖獗,自以得计,谢股要拦着也不行。
不然,这日子过得太窝囊。看得出,对冷刚一反平常的态度,曲老头儿有些意外。他支吾其词,有些狼狈。
然而,老头儿很快镇静下来。
先是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思忖着什么?
然后,不怀好意的笑笑,回答:“我不写诗,不鼓吹什么自由民主真理,也不聚众闹事,给政府增添麻烦,怎么会自取灭亡?
倒是冷老师你,我替你担心。谁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冷诗人,一向”
啪啪!
二记耳光猛煽在他脸颊上,曲老头儿身子一歪,差点儿跌倒。冷刚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窜到他身边的,反正脑子一热,一离座出手,说是两记大耳刮子抡了过去。大家都被冷刚的突然袭击惊呆了。
好半天才醒过来,一齐盯住对方。
曲老头儿嘴角上挂着血丝,居然一挺身就朝冷刚扑去,可是一声喝叫拦住了他:“要文斗,不要武斗!曲主任,干什么呢?”
是谢股!
谢股正站在窗外,抱着自己的胳膊肘儿,冷冷的瞅着他。
“我,好,讲理的人来啦。”曲老头儿像见了救命恩人,居然鸣起咽来:“我坐得好好的正和达股聊天,你的冷老师走进来就打人。
谢股,作为宣教股长,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就直接找公司领导讲理了。”
谢股听了,古怪一笑。
然后身子一侧,右胳膊肘儿一挥:“请!张书记正在党总支,你请!”,曲老头儿楞住了,不相信的看着谢股:“你真让我直接找他?”
“真让!”
谢股走了进来,一面慢腾腾点头,一直走到他面前。
然后慢腾腾伏下身子,两手撑在桌面上:“你看错了形势,估错了方向,以为公司这么久没动你,是怕你,是真以为你冤枉?
或者,真是以为你曲老头儿是个革命的老宝贝,动不得,说不得,也得罪不起?嗯?”
声音冷酷而飘浮。
大家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平时,谢股待人严肃,极少玩笑和取笑;可像现在这样刻薄无情,连嘲带讽,却是第一次。
从谢股现在的态度和口气看,他必是对曲老头儿怨恨之久,之深。
以至于才说得这么咬牙切齿,极度伤人。
达股朝冷刚和三个部下看看,忽然对克服说:“楞着干什么?搬凳子,倒开水呀。”,克服就拍拍自己脑袋瓜子,忙开了。
半晌,曲老头儿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行!谢股,领教了,我回啦。”
谢股双手向下一压:“还没完,今天我就把话向你说明白,交出真迹,饶你不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等着公安人员上门找死,我也想早日了结这桩铁案。”
“可我真是冤枉啊,真迹早已交给了冷刚,你让我到哪儿拿去?”
扑!
带翻凳子倒地的声响,冷刚跳了起来。谢股双手一挥,拦住他:“蹦什么?人家就巴不得你跳呀打呀杀的,还不吸取教训?”
他转身朝向曲老头儿。
浑身上下打量老头儿一番,再怜悯的摇摇头。
“可怜可蠢可叹!还是老一套,故布疑阵,拉人掩护,喊冤叫屈?你呀你呀,这么一大把年纪啦,还想侵
吞国宝发笔横财。
也不来点新创意,这怎么行呢?连我这个对侦察一无所知的外行,一看就懂,专吃这碗饭的公安机关还不明白?”
曲老头儿一下白了脸。
跟阒跌跌撞撞几步,捂住了自己胸口。
“我,我喘不过气啦,我的心脏病犯啦。”,谢股依然慢条斯理的说:“到外面喘去,拐出去就是医院。”
达股使使眼色。
克服过来将老头儿拦腰一抱,整个儿的提溜了起来朝门外曳去。
瞅着二人出了门,谢股朝大家笑笑:“对于起,我想,曲老头儿是不会再来打扰大家了,冷刚,咱们回吧。”
二人回到宣教股,下班铃声就响了。
小姑娘闻声而起:“谢股,下班啦。”
“你先走吧,我们还聊聊。”,待赵股,张书记一一掠过了窗口,谢股才告诉冷刚:“这事儿,我做得欠
妥。
不过,今下午的这个宣判和决定,让我有所醒悟。
与其窝窝囊囊的让人抹掉脖子,不如轰轰烈烈的慷慨赴义。
宿命是一种很可怕的直觉,明知要出事儿,可你无法摆脱。有一种看不见的天罗地网,把你紧紧的捆扎着,直到拉上祭坛,躲是躲不掉的。冷刚啊,以后真出了事儿,你要记着我。”
冷刚有些惊愕。
“谢股,你怎么啦,怎么像是在说遗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