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睿东一进门,就开始脱衣服,一样样脱掉,只留了
个内裤在身上,钻进浴室。
筱安在他身后,替他一件件捡起来。
衣服上沾了些酒味儿和烟味儿,筱安先把衣服整理好放在一旁,打算等他洗完澡再拿进去洗。
她这几天也一直在忙,久航的资料已经看了几次,现在有点神经倦怠疲乏,坐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乔睿东冲了个澡出来,筱安歪在沙发上。
乔睿东走过去,站她跟前瞧了她一会儿。
他的头发又长了,脸上没有妆容,脸颊摸上去滑滑的透着粉。
小时候爸爸就很喜欢她,他长大一点后交的那些女朋友,他也不避讳着,有时候电话也打到家里来,爸爸不管,可他都看不上,说哪一个也比不上左家筱安。
她睡着了,也没感觉到他在摸她的脸,摸她的头发。
她的手机,又在桌上震起来。
他接起来,说:“她今晚在我这里,不会回去了。”
医院里人满为患,病床已经加到走廊里。
游子浩夜班,在走廊里打了这通电话。
身边儿来去的医生看他值班,都问他,“又是你啊!
辛苦你了游医生!”
他平时特有礼貌,见谁都很客气,今天路过的几个医生他都没理。
小护士们看他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把手里的夹子扔墙上,可能碍于身边儿有人,又弯腰捡起来,回到办公室。
乔睿东把毛巾搭脖子上,俯身把筱安抱起来,送进主卧室。
折腾了一天,她可能也累了,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无数个梦魇,让他不能入睡。
他守在她旁边,为她拉高被子,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她白皙光洁的脸庞。
这个时候,她在他身边,让他稍有心安,父母没了,难免有一种没了根儿的感觉,还好,她还在。
乔睿东喝了不少,可意识还很清醒。
他把门关了,悄悄走出去,楼下院子里的灵堂,几个远方赶来的哥儿们已经到了,正和邱远谈话,见到乔睿东一脸疲惫的下楼来,纷纷上去拍拍他的肩膀。
乔睿东高中结交下来的朋友都是老友,听到这事儿都纷纷赶过来了,和他一起守灵。
灵堂里低声放着哀乐。
乔父生前无意说过的话,乔睿东一直记到现在。
过去小区里有人去世,为了祭奠过世的人哀乐放的声音特别大,乔父这人一生文绉绉的,追求精神层面的文明,也告诉儿子和老婆,以后我死了,千万别给我放这么大声,搅和的别人睡不着觉,我在阴间也过不好,低调点儿,差不多得了,当时乔睿东还是犯浑的问题青年,没理他的话,老婆更是说他瞎说,这么早说这些干什么,想不到,只不过几年的功夫,老婆死在他前面,他现在身在地下,不知道还能不能感受得到儿子对他尽的一片孝心。
乔睿东今天没在人前掉眼泪,唯一掉的那一滴就是在筱安的怀里。
这个时候和他堂弟振东跟全家人守在灵堂,低声谈话,只是没人敢讲家里的事儿,只怕回忆过去,徒增伤感。
守到后半夜,邱远来换他,“去睡会儿,我刚在酒店睡了好几个小时,我替你,你歇着吧!”
乔睿东一边抽烟一边说:“没事儿,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去躺着,你放心,我是乔叔半个儿子,我在这儿,代替你尽会儿孝!”
“邱远!你说你这人,上学的时候我最烦你,现在,发现,你好像也有点儿人样儿啊!”
他苦涩的笑了一下,这也算是他今天讲的唯一笑话吧!
邱远踹他一脚,“行了啊你!别在咱爸面前损我!回去吧!”
乔睿东上楼去,轻轻扭开卧室房门,筱安这会儿听见异响睁开眼睛,瞬时觉得不对劲,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睿东!对不起!我睡着了!走吧!我陪你守灵去!”
她着急忙慌地往外走,被他拦在门口,“你别去了,现在已经后半夜了,我刚从楼下灵堂上来,有人替我,邱远,海子,阿狼,冰棍儿,刘念他们几个,都到了!”
“那,那你上床睡吧!你饿了吗?要不我帮你热点东西吃?”
筱安并不知道她的话触动到了他。
家,温暖,是他这一刻最渴望的东西。
来自他最渴望的她。
乔睿东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淡淡的笑容点点头,“好,我真饿了!我不想吃饭店那堆油腻的东西,我就想
吃你做的方便面!”
“方便面?那多没营养啊!”
“可以放一个鸡蛋,一根香肠,我家里都有,可我不会做,做不出你那个味道!”
筱安想起旧事,垂下眼皮,“那不然,我给你煮一碗面,煎几个荷包蛋,好吗?”
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他早餐不爱吃饭,妈妈就为他起早做荷包蛋,再冲一杯奶粉。
他点点头,摸摸她的头发,“你今天怎么学乖了?”
她往后躲了一步,“总不能看你饿着。”
他笑了,“那你多做几个荷包蛋,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一起吃!”
筱安点点头,进了他的厨房。
第一次在他的厨房里做饭,到处都陌生,东西放哪都不知道,乔睿东在门口靠门廊站着,告诉他,鸡蛋在冰箱里,白糖在头上第二个柜子里。
筱安一一把食材拿到手,开始动工。
方便面的味道说不上多香,可这个时候却比任何一种味道更能刺激他的感官。
他轻轻走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
筱安本来在切香肠,忽然被他抱住,他不让她动。
“筱安,让我抱会儿!”
筱安没有做声,由他抱着。
方便面的香味弥漫开来,小厨房里,第一次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筱安,面要干了!”
“哦!”
筱安手忙脚乱添了点水进去,把切好的香肠放进去,搅拌均匀,“你先吃,我再煎几个蛋!”
她把面端到餐桌上,碗边儿有点烫,她搓了几下手指。
乔睿东看见她的这些小动作,拿起她的手过来,把她的手指头放在自己耳朵上。
小时候她手烫着了,他就告诉她摸耳朵,她没这个习惯,他就把她的手拎起来放自己耳朵上。
筱安被他握着手,视线终于再度与他相接。
她知道,今天事出有因,特殊情况,所以一切都显得和平时不一样,即使他们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是一个越来
越无法忽视的问题。更何况,她从来就没能在心里面把他这根草拔除,她一直以来强行用理智压制的情感,只要与他有所接触,就会向他大跨步。
她收回手来,他却握着不放,“想起什么来了?记忆是不是很顽固?筱安,你知道吗?我爸一直很喜欢你,我上大学的时候,他特遗憾,你比我小一岁,不能和我一起上大学,我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
“我知道,乔叔对我一直不错,那时候你不听话,他还很担心你来着!”
“我如果早听他的话,认真去雪地里跪着,不跟他顶嘴,不和人打架…”
“那就不是你了,睿东,乔叔希望你能好好生活,别自责了,别把这些怪在自己头上,好吗?”
他摇摇头,“我做了该做的事,却失去了全部,你们都没有错,是我,是我让你们失望,是我,负了你!”
她低着头,“睿东,已经发生的事情,别说了,起码我们现在都很好。”
“看见你很好,我才觉得,也许我做的这一切还算有
点价值。”
她抬起头来,略有疑问,与他目光交汇。
他问,“看见我难过,你心痛吗?”
这个问题太容易答,她当然心痛,“面要凉了,你先吃饭,我去煎几个鸡蛋!”
筱安拿出食材,热锅,放油。
乔睿东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吃掉面前的这碗方便面。
看她的背影在他的厨房里忙碌,他希望,岁月能善待他一点点,就让时间在此刻停下来。
她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锅里有油蹦出来的声音。
他嘱咐一句,“别烫了手!”
筱安很久没做煎蛋,这时候有点忙乱,翻面儿有点麻烦,但也不忘告诉他,“我没事儿,这个很简单的,我的手艺还可以,可能没有阿姨做的好吃,但是也算是能做出成品的,我爸妈还从来没吃过我做过的东西呢,他们俩太忙了,我说我会做红烧肉,四喜丸子,他们都不相信,是啊!这么多年不在一起,比邻居还陌生!我们家邻居还知道我哪天晚上吃了什么,买了什么菜呢!说起来,挺可笑
的!”
她毫无意识地,一边翻鸡蛋,一边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话。
乔睿东看着她的背影,说:“那以后常来这里一起吃。”
她笑笑,“你这里太远了,厨房里又什么都没有,什么材料都要现买。”
“需要什么,我陪你去买!”
筱安煎好两个鸡蛋,放进盘子里,再下另一个,一边热油一边回头说:“缺的可多呢!味精,料酒,葱姜蒜,酱油,甜面酱,豆瓣酱,红糖白糖,白醋,陈醋,花椒大料,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无意识地就说出了这些家常话,等她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等她意识到他们之间忽然又拉进的距离,她倒有些后知后觉的闭了嘴,转过身去,油已经热过了头,鸡蛋刚放进去就有油蹦出来。
乔睿东还在为她刚刚的表情心有杂念。
此刻她忽然一声压抑的叫,弄得他心脏一下跳起来,几步跨到她身边,握起她的手,“烫着了?”
“嗯!”
他把电磁炉关了,把她手凑到嘴边,用自己的袖子在油点上轻轻压了一下,拭去油渍,在她手背上吹了几口,“你这样还叫会做菜呢?笨!”
“不是因为刚才说话分了神吗?怎么能都怪我?”
“怪我!我来吧!”
筱安将信将疑,“你会做?”
“一个人这么多年,什么不会?”
乔睿东一个人住的时候,经常想起妈妈做的煎蛋,想了就自己来做,做的多了,自己也会了。
只是想不到今天能做给她吃。
他手脚麻利,动作娴熟,长手长脚在厨房里利索地来回几次,荷包蛋就已经做好了,而且色香味都有。
蛋黄吃进嘴里的时候还是半生半熟的,正是筱安最喜欢的火候。
吃晚饭,他放下碗筷,去了书房,好像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筱安在厨房忙活,洗好的东西都被她摆放整齐,厨房也擦得干干净净。
他从书房路过餐厅,直接走进卧室。
筱安擦干手,也走进卧室,对他说:“就要天亮了,你睡觉吧!”
“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