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杰第二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仍然是在这家小酒店。
同样俗气的夜晚,同样俗气的大雪,同样俗气的地方,店里面挤满了同样俗气的人。
距离当年发生的那样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年挤在这个店子里的人现如今他们有一些还在这里,小店依旧是寒酸的破破烂烂的样子,因为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客人们怀揣着某种不可见人的目的扎堆来到这里,小店的经营者永远也富裕不起来。
那一年被打成重伤、狼狈地像一条失去家的狗一样的姓苏的乞丐头子,他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也姓苏,他的儿子当初也是八岁,现在已经不再接替他的工作。
自诩不是乞丐的小苏和他的父亲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有一点是不同的,小苏从来都不会在大雪的晚上最后一个姗姗来迟,他成了那些守在店子里、一边啃面
饼一边等着给人家开门的人中的一个。
不管风雪再大,店子再满,后半夜到来之前一定会有人赶到的,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性。
屋子外面传来脚步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有人来了。
小苏和别人兴冲冲的拉开小酒店的大门,门外面的风和雪灌进来,打的他们睁不开眼。
外面的人看样子并没有感到很冷,感觉冷的人会急冲冲地敲门,还会和风雪一起往门里面挤,但是这个人既没有敲门也没有着急走到门里来。
他抱着手臂站在大门打开的正中间的地方,挺拔的身材像一根插在雪地里的铁钎。
那是个很普通的人,躯体、样貌、气质都没有任何值得一说的地方。他穿着最普通的人都会穿的那种黑色或者是靛蓝色的布衣,从衣着上看不出他究竟是富贵还是贫穷,你只能说他的衣服收拾整理的既干净又整洁,每一个褶皱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还背着个很小的粗布包裹,一看就装不了多少钱。
人们看见这个人的第一个感觉,觉得他不像是个人。
他走进屋里的时候,从他的身后绕出来一个女孩子,女孩大概只比他小三四岁的样子,和他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长得也不好看,身体也很单薄,但是总比他要像人多了。
女孩还背着个比他的包裹大一些的盒子。女孩进屋之前抱着他的腰,进到屋里来以后抱着他的手臂,他拉着女孩坐在火堆边上的时候女孩钻进他的怀里。
两个人从进来一直到坐下都一句话都没有,别人也没有认识他们的,大家都觉得很没有意思。
一直等到大概是身体渐渐温暖过来了,这个人这才发出了他进屋后的第一个声音,他咳嗽了两声。
“痨病鬼。”有人小声嘟囔。
没有人会把这种话当真,大家都知道这只是最寻常的抱怨,但是离他们近的人还是不自觉的稍微挪开了一点点。
这样也好,属于自己的位置能宽敞一点点总比一直
那样狭窄要好那么一点点,能好一点点就是好的,“放下。”这个人说道。
他说完就先把自己的小包裹放下了。
女孩子也把盒子放下来,放在自己面前随时够得到的位置。
这个人皱了皱眉,道:“太近了。”
女孩听话的把盒子往离火堆远一些的地方拉了拉,然后她抬头看着这个人,问道:“会臭吗?”
这个人道:“不会。”
女孩子就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女人管教的好啊这小子。”人群里有人的笑声传出来,女孩子的脸红了红,然后把这个人抱的更紧了。
这个人打开包裹,女孩子也把手伸过来,他看了女孩子一眼:“你吃饼。”女孩子只好又把手缩回去。
包裹打开,里面是鲜红色的几块还没冻硬的肉。
看见肉的人无不皱起眉头,有人说道:“你自己有肉吃,让你的女人吃饼,人干事?”别人也多半应和
,他们虽然大多数都是粗人,平时在家里使唤自己妻子使唤惯了,但是出门在外这点脸面多少还是会要一点。
这个人却没有理会,他伸手抓起一块肉,直接送到自己嘴里咀嚼起来,他嚼的姿势粗野无比,和他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一边嚼一边还有血水从他的牙缝和嘴角溅出来,落在地上或是掉到火里,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这也是个狼人,生肉!这里放着现成的火你不用的——说你你还生气了?”
这个人还是不理人,他嚼的既粗野又细致,像是非要把肉里面的每一根纤维都咬到了,然后才咽下去。
人们的眼睛跟着他的喉头动:“咽了!咽了!”
“吃生的,这人有病吧?”
“还带血呢…不行,我要吐。”
在这个人吃生肉的时候,女孩子一边啃着一张饼,一边眼睛在人群里面逡巡着,然后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她仍然细嚼慢咽地咽掉了嘴里面的那口饼,看这个
人也把肉吃下去了,这才用手指着一个人:“你。”
老乞丐苏言佳的儿子小苏皱眉,被点的那个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