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初夜(下)

局外生死 Rlyeh 3126 字 2024-05-20

血瑶瑶的手从衣袖里伸出来,借着这个动作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水,她的手里握着两把对她来说都非常小的匕首,她把两把匕首分别贴在爸爸妈妈的肚子上,这个时候看得见小女孩面部的人发现小女孩是在笑着的,那笑容无比奇诡怪异,就好像她嘴边的每一块肌肉都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扯着往上提。

然后小女孩松开了握着匕首的小手,两把对一个十几岁小女孩而言都显得很小的匕首突然弹出来将近两米长的宽大刀刃,分别把小女孩的父母开膛破肚!

人们甚至还没得及惊呼,场地中央的黑雾先生伸出一只手臂对准了他身体正后方的血瑶瑶,他的衣袖里射出长满了腐烂的肉和颜色乌青的瘤子的触须,人们没法子反应过来——也许有人反应过来了,但是以他们凡人的肉体无力阻止——他们也不敢阻止,因为他们同样有着凡人肉体般弱小的凡人精神,最终那触须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后脑,小姑娘那可爱的今晚被黑

雾先生轻轻拍打过无数次的小脑袋碎成一只从万丈悬崖上抛弃的椰子。

短暂的沉默,沉默过后人们开始选择做他们脑子里认为最正确的事,他们开始逃跑,他们尖叫着逃跑,他们尖叫着往门口跑,然而黑雾先生是不可能放他们轻易离开的,于是当第一个幸运儿走出那扇小小的院门踏上外面胶质的海平面之后他不在能够像过去一样安稳地立足于水面上,这种变化就如同他失去自己赖以谋生的技能的时候一样,突如其来且无声无息,他如同一只主动跳进深不见底的窖井里面的傻头傻脑的老眼昏花的狗摔倒在深红色的大海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像所有溺水的人那样徒劳的挣扎就开始往下沉去,不知道是他下沉的速度实在太快还是光线太过于昏暗,亦或者这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别的什么的红色的水无比浑浊,总之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身后的人就没办法看到他的身影。

看见这一幕的人们试图停下,但他们做不到,一方面是他们的头脑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的躯体,另一方

面是他们身后的人不允许他们回头,有裹挟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被强迫着去往某个方向的人大概有过这种体验,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身不由己,这些人正是如此,他们在自身无法抑制的惯性和后面人“身不由己”的推波助澜下投身进入红色的浪潮里。

大海吞噬了几十个人之后人们终于冷静了下来,因为当那几十个人投身进入轰轰烈烈却尸骨无存以后有新的恐怖出现了,几只巨大的无面怪物浮上海面挡住了那扇小小的门,怪物们狰狞丑恶,全身长满了挂着碎肉的倒刺,正因为它们的出现才迫使人群硬生生地止住脚步。

人的愚蠢有时正是这样,当一些困境没有办法阻挡他们的时候,能够阻挡他们的必须是更加强大的困境。

然后真正让他们望而却步的还在后面,无穷无尽的连接着血肉、内脏、粘液、污秽、骨骼的混沌的丑恶的肮脏的卑鄙的下流的阴毒的不可名状的异形怪物登上墙头,它们层层叠叠的堆叠上去,很快几乎覆盖数

千米高,它们在高不可见的天空里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可能摔倒掉落进底下拥挤着的人群里面。

人们这才感受到真正的畏惧。

人们四散奔逃,人们往各种各样他们觉得安全的方向逃走,但是他们仍有理智,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督促他们尽管面对了各种各样不可抗力他们也挣扎着不去靠近六个黑雾先生所在的地方。

于是就有这样的一幕发生了,血瑶瑶和她父母一家三口的遗体遭到踩踏,他们生时是一家人,尽管并不富裕却顽强如草,他们死后被强迫着分离,他们的尸体和四面八方来的脚与鞋子亲密接触,这时候他们的血还没有流干,他们的身体也没有凉透,然后他们就开始遭受了他们一生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中最大的羞辱,他们像三只扔在路旁没用的旧麻袋那样被淘气的孩子踢来踢去,遍地打滚。

他们脏了,他们烂了,他们分散了。

在或许有极少数人一边逃走一边注意到这一家三口悲惨下场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几十米高度

上血悯的尸体的变化。

如果将那个刺穿她尸体的巨大触手看成是某种树,那么血悯就成了树木上生长着唯一的花。

血悯的身体正在悄悄绽放。

她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的洁净如初生的躯体暴露在带有丝丝花朵甜味的空气里面,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因为死亡其实看做某种灵与肉分割开来的过程,人死去了,灵与肉被分割了,肉体外面遮挡的那层遮羞用的织物被剥离也就不算什么了,反正也没有别人看见。

只是似乎有某个世界里面的小女孩羞红了脸,她捏着一双拳头显得那样小心翼翼,她娇嗔地似乎想要责怪某人,可她又舍不得。

她身旁有个比她小一些的男孩子,小只能用来形容年龄或者肉体,他从某些角度上其实要比成年人更加成熟,他把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嘴前面,他说:“嘘!这是人这一生理应遭遇的苦难。”

血悯的肉体仍在产生变化,她的身体上的被万千触

须勒出来的伤痕在消逝,很快她的皮肤就变光滑,但是她的身体却跟那穿透了她的触手生长在一起了,在先前她的死亡过程中她的血已经流干,可是她的肉体仍然丰润。

然后她完好的皮肤再度裂开。与之前的纵横交错成一张网的伤口不同,这一次她的裂开是以某个位置为中心的,这位置很神圣且有极其深刻的象征意义,但却不能用语言去说,因为一说便是亵渎,便要让她的变化增添了不那么纯净的意象。总之她的身体就是以这个地方为中心裂开的,她的裂开的位置很神圣,所以她的裂开也很神圣。她的皮肤裂成了丝丝缕缕,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一样的大小,她的皮肤裂开之后她皮肤底下的肉与骨骼也裂开,所有裂开的都舒展了,所有裂开并舒展的都迎着空气摇曳。

血悯整个身体都成为红色的,她成为一朵花。

然后地面上血瑶瑶一家三口的尸体开始爆炸。如果要是把现在的场地看做一个以六位黑雾先生为中心的圆,那么这一家三口人恰好可以把这场地分成了三个

大小相当的扇面,他们每个人都占据了一个方向。他们开始爆炸,他们的爆炸先是把自己炸成了七个部分,在这过程中爆炸带走了距离最近的一些人的生命,然后被爆炸分离开的躯体飞出一段距离以后再一次爆炸,那部分躯体被炸成七份,同时又带走一些生命,如此一直地循环下去,他们的尸身无休无止的分裂下去,每一个人都被炸成血水。

终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炸死了,他们一家三口人也细碎到没有办法再分裂下去。

覆盖了整个世界的血水开始渗入地面,一株株无义草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最后这小坡又一次让无义草给覆盖了,漫山遍野看不到人的影子,只有这片颜色鲜红的花海迎风飘扬。

还有人没有死,这个人全身鲜红,他踉踉跄跄的从花丛里站起来,不管头发还是胡须都变成了他姓氏的颜色。

这种时候他已经不再畏惧了,他将他的情感全部倾泻给这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他问黑雾先生:“你太

残忍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黑雾先生和疯先生一起走出门,他坚持要送疯先生走一小段路。

走出门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疯先生在漆黑的夜幕里手指着一个方向,他说道:“您今天去过那里了吧。”

黑雾先生点头道:“是的,我去过了。”

“那里有些什么呢?”疯先生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