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龙顿了顿,抬起了头,挑起一只眉毛:“我这儿只有几块钱一袋的速溶咖啡,喝茶吧,茶可都是我……”
“没关系,就咖啡。”段越很坚持。
易龙没办法,点了点头。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那串钥匙,密密麻麻的串成一大串的钥匙,足有20几把,每次一拿出来都叮当作响,风铃一样好听。然而易龙却看都不用看,熟练地从其中盲摸出一个,插进了斗柜的钥匙孔,拧开。
只见他拿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一小袋速溶咖啡,一小袋真空塑封茶叶,分别倒入两个玻璃杯。然后走进厨房,点开了热水壶的加热开关。
“真想不到,你还挺干净利索的,只不过……摆的东西太单调了,颜色也太土气,像老年人的家。”段越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
易龙无奈笑了笑:“怎么着啊,你想象中我的家应该是什么样啊?臭袜子、臭内裤满天飞,一次性外卖盒堆成山,满地的烟头啤酒罐,床上都是大波美女的杂志和成团成团的卫生纸,桌上、窗台上的灰有二尺厚?”
段越脸一红:“你怎么知道……”
易龙耸了耸肩:“大彪和猴子他们住的地方就这样儿啊。”
“叮”
热水烧好了,易龙赶忙将滚沸的水倒进两个玻璃杯中。
左边,墨绿的茶叶活泼地打着转,上下翻滚着,渐渐舒展开卷曲的叶片。
右边,奇妙的粉末将白水染成漂亮的卡其色,温温吞吞的,吐着泡泡。
易龙拿着两个杯子的杯口走回餐桌,将装有咖啡的那一杯放在段越前面:“小心烫。”
“没有方糖吗?”段越扬起小脸,很郑重地问道。
易龙一愣,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哪有那玩意?这速溶的,里面奶精啊糖啊应该都有吧,我这儿不讲究那些,你就凑合喝吧。”
“不行,没有方糖的话,那我还是喝白水吧。”段越将玻璃杯向前推了一下,说得干脆利落。
其实段越在女生中属于比较爱作的那一类,之前跟壮子单独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很爱使小性子,自己还觉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不过她作得不烦人,执拗的小样子甚至还有些可爱。
易龙看愣了神,憋不住笑了,点了点头,拉着长声:“好,好好好,小姑奶奶,我让小春去给你买。”
说着他便走向门口,打开门,指使小春去买方糖去了。
关上门,回到座位上,易龙端起了茶杯,吹了吹:“咦?茶叶梗立起来了,看来会走狗屎运啊。”
段越抬头看着易龙天真的笑,就像照片里那个孩子一样,不禁问道:“你也喜欢看动漫?”
“动漫?啥玩意?”易龙一脸懵逼。
段越将额头贴在了桌子上,又抬起头,满脸同情:“果然,跟只会喝茶的老人家是没办法沟通的……就是扶桑国的动画片啊,壮子总看,里面总会出现茶叶梗立起来会有好事发生的桥段。”
“哦!”易龙恍然,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扶桑国啊,我在那儿带了两年,就是那两年养成爱喝茶的习惯。不过他们那些个茶道我觉得很麻烦,我喝茶呀,就开水一冲,也甭管什么轻发酵、半发酵的,好喝就行。”
“哦?你还在扶桑呆了两年呢,说说看……”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故事,段越很感兴趣。
“初二那年,我妈车祸去世了,我就不念了。在扶桑国打了两年工,那边花销大,也没攒下什么钱,之后就被三爷找到,接回来了。”
段越忽然想到文叔曾经说过的,易龙是顾三爷的侄子,也可能是私生子的传言,正好赶上这个话头儿,便忍不住试探地问道:“顾三爷……是你亲戚?”
一听这话,易龙那单薄的身子忽然变得很重,瘫靠在椅背上,两眼盯直勾勾着天花板上的灯,出了神:“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应该管他叫一声大伯,我爸是他的远方表弟,也是他的马仔。不过,我爸妈结婚刚三个月,我爸就死了,死于帮派械斗。九个月后,我出生了。他对我们母子不错,经常来看我们,每次都拿很多东西。再后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也来,撞见过几次,我便不回家了……”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在隐土邦里,这不是什么秘密了。”易龙自嘲地说道,随即歪过了头,看着段越:“床底下的照片,你看了吧?”
“你怎么知道?”段越一惊,立马将身子向后仰,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羞愧得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你动了我哪样东西,我都知道。”易龙再次将头仰向天花板:“小时候,我回到家,发现我放的东西被动过了,就很不爽,你懂吧……”
“对不起……”段越声音更小了,就快听不见了。
“都说了,别跟我道歉。不需要。”
“你妈妈……很漂亮……”段越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易龙冷冷一笑:“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他。后来听别人说,我爸妈的婚礼是他主婚的。那天,他看到了我妈,惊为天人。所以,我爸才会死。不,死的那个人是不是我爸,我都不知道。”
“你是怀疑……”段越瞪大了眼睛,大胆地问道。
“没错,我是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我爸。有的时候对我偏袒得要命,隐土邦许多弟兄都对我有些意见,碍于他,不敢说,我心里明镜的。但有的时候,他又对我特别绝情,连条狗都不如,真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我冤家。呵呵,我还真是悲哀,天天跟着的这个人,到底是我爸还是我杀父仇人都搞不清楚。”易龙说着说着有些崩溃,双手情不自禁地抹了把脸,满面衰容。
“那你没想过去做亲自鉴定吗?”段越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很真诚地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