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我的手在颤抖。不,准确的说是我浑身在颤抖。

映入眼帘的景象使得我不光心神具震,我的眼睛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然而我依旧睁大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景象。

香奈惠在离我不远处奋力战斗着。鲜血顺着她的脚步滴落在地,原本清淡优雅的蝴蝶羽翅纹样的羽织因为沾染上了鲜血晕染开绮丽的颜色,带着死亡的艳丽感刺目异常。

她自创的花之呼吸在夜色里绽放出美丽的色彩,伴随着另一人阴冷森然却晶莹剔透的术式交织成处处隐藏着死亡气息的颓靡画面。

纵然再怎么美丽,依旧改变不了战斗和鲜血的本质。依旧改变不了事实的残酷。

这一切就像是那个人的眼眸。

绚烂多彩绮丽异常,美到大概只能感叹造物主的馈赠和无所不能。

但是这美丽的外表依旧改变不了那个人、不,那个鬼已经腐烂掉的灵魂。他是从内部开始一步一步慢慢腐坏的,所以七彩缤纷的眼眸里一片虚无。

没有灵魂的色彩是空洞的。

所以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让我感受到美。我只能在其中看到行尸走肉和目空一切的虚无,明明被注视着却映射不出任何模样。

我无比的厌恶这双眼眸。

他曾是我梦魇里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是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摆脱不掉注定会跟随我终身的阴影,还是我午夜梦回里冲着我露出嘲讽笑容的阴森鬼魂。更是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其立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的存在。

他是我恐惧的化身,是我罪恶的形态。

他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是压弯了我的腰的可怖现实,是亲手将铃创造出来的刽子手。

我发自内心恨着他。却也同时发自内心害怕着他。

六年以来根深蒂固的威信和恐惧牢牢的攥住了我的心脏,使我反射性的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因为对他实在是太过了解,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和他之间到底有着多么深多么宽的鸿沟。我很清楚自己的一切反抗有多么徒劳,对他而言又有多么可笑。

我的恨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我的爱被他踩在脚底碾碎,我的人格被他彻底毁灭,我的悲痛被他亲手扼杀,我的眼泪被他吞噬殆尽。

我被他吞噬殆尽。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回忆起那些事情我不需要回忆起那些事情!我不要……我不要……

我不要……

我不想看到他我不要看到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要面对他我不要!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告诉我这是幻觉好不好!

我已经从那个囚笼里面逃出来了!我已经救下伊之助了!我有在真真正正努力活着了!我不属于那个可怕的地方!我不会回去了对不对!不会有人死在我面前了对不对!

谁能回答我啊……

我不会再变成笼中囚鸟,不会再助纣为虐,不会再活在无限的自责里了对不对……

为什么会是他啊……

为什么……再次遇到他了……

再次遇到童磨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我拼命想要丢弃的记忆和拼命想要逃离的罪恶感席卷而来。和昏昏沉沉的大脑一同试图消抹去我的意识。

我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因为我看到童磨的血鬼术差点击中香奈惠。

冰蓝色的莲花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却也同样锋利异常足以割裂一切拦在前方的事物。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大脑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或是说了什么。

童磨数年来没有丝毫改变的脸一会儿离我很远,一会儿又清晰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永远保留着自己二十岁面容的男子停留在风华最盛的时间。所以也已经腐烂透顶。

他嘴角挂着玩味的微笑,七彩的眼眸也随之愉快的眯起。笑容稍微缓和了他过于英俊面容自带的距离感,使得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万世极乐教教主变得亲切起来。

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这个男人从来不曾亲近过任何在他眼里如同蝼蚁般没有存在感的人类。他的笑容不为其他,只为自己找到了有趣的可以打发空闲时间的猎物而已。

至始至终他都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地位俯瞰自己座下群魔乱舞的人类。

所以即便是在战斗,他都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玩乐姿态。或许是因为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和他人的差距,他眼里甚至弥漫上些许的怜悯。如同在怜悯羽翼被蛛丝紧紧束缚再也无法逃离陷阱的蝴蝶一般。

“哦?看来今天我很幸运嘛。”

童磨轻轻合起自己的扇子,眯起眼睛笑着打量突然冲出来的我。

“没想到还有一位客人,真是意外之喜。”

久违的令人生厌的目光粘在我身上。我也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凭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到了战场中心,抱起差点被童磨的冰击中的香奈惠逃离了童磨的攻击范围。

童磨的血鬼术所制造的冰雾如果吸入的话会致使肺泡坏死。但由于我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甚至可以通过皮肤提取氧气,我并不惧怕童磨这个阴险至极的血鬼术。

可是在我怀里的香奈惠就不行了。她因为长时间战斗难免吸入了少量的冰雾,此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而且和童磨作战附近的低温也影响到了香奈惠,她现在整个人都失去了温度。

好在近距离观察后我发现香奈惠伤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也许是我之前提供的有关童磨的和他血鬼术的信息起到了作用。香奈惠并没有伤到完完全全失去行动能力。

“珊瑚?”

香奈惠有些失神的看着我的脸,随即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快逃啊!”

我摇了摇头。

我趁着刚才背对童磨的功夫悄悄给香奈惠的嘴里塞了特效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杀掉童磨我也一直在研究着。本以为这个能够暂时缓解童磨冰雾效果的药在我研究出如何依靠皮肤呼吸以后就没了作用,没想到香奈惠还能用上。

她费了些力气才从我怀中直起身体。擦去脸上血迹的香奈惠不顾我的阻拦再次握紧了自己的日轮刀护在我身前。

“快走!”

“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在这里的可是上弦之二童磨啊!香奈惠就算提前知道了童磨的血鬼术有哪些一个人也绝对无法战胜他的!我不可能让香奈惠留在这里送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救她!

我绝对不要看到她葬身在我最恨的童磨手里。绝对不要。

我绝对不要香奈惠也像那些可悲的信徒们一样去往所谓的极乐世界。

“哦呀,要从我手里保护自己的同伴吗?真是感人的同伴情。”

童磨游刃有余站在原地笑眯眯的感慨到。然而我很清楚他的内心根本一点都没有受到触动。因为锁定着我的杀意一直没有消失。

我必须要想办法,我必须要想办法,我要去救香奈惠,我不能让香奈惠的生命在这里结束!

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擅长进攻的人。之前杀鬼都是靠着我能直接将无惨血液里的能量通过皮肤接触提取出来,所以那些恶鬼会直接灰飞烟灭。

可是童磨和我至今为止遇到过的鬼并不是一个层面的。说到底我甚至没有办法保证我能近得了他的身。纵然对他的仇恨和对香奈惠的担心让我不假思索救出了香奈惠,可我依旧难以直接面对我这么多年以来的童年阴影。

被童磨注视后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侵蚀了我的大脑。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恨震得我双手发抖。本就头痛欲裂的大脑更是无法正常思考。

我只知道我绝对不能让香奈惠死在这里。

“你是叫珊瑚是吧?”童磨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笑着冲我搭话,“珊瑚啊,真是个好名字。”

“你的味道闻起来有点熟悉呢。”

童磨舔了舔嘴角,轻轻松松避过了香奈惠冲着他脖子的攻击。他的目光专注的望着我,从上到下细致的打量,仿佛在进行什么评估。

我喘着气为香奈惠挡下了童磨新一轮的血鬼术。不擅长进攻的我在这个场合只会变成香奈惠的累赘,所以我只能努力为她创造攻击的条件。

不管是冰也好雾也罢,只要加强皮肤骨骼和肌肉的硬度我就能直接用手臂砸开它们。流点血也不要紧,香奈惠没有受伤比什么都强。反正等会儿只要有能量我的身体就能自主恢复。

但是这样下去我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童磨的目光锁定着我。我担心他从我的身体能力里看出端倪。毕竟与我那样熟悉他的一切一样,童磨也熟悉我的一切,熟悉我的能力。

这使得我不得不保留着那些被冰割出的伤口。

“珊瑚!”香奈惠自顾不暇,发觉童磨的攻击方向后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

童磨笑着挥舞着自己的扇子。我怀疑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攻击的目标也从香奈惠变作了我。只是从他现在使用血鬼术的强度来看他依旧没有认真起来,不过是在戏弄我们罢了。

“我没事!”

我的脸颊被冰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如果我刚才千钧一发之际没来得及从那些从天而降的冰柱下逃离,那么我现在一定已经动弹不得了。

可恶,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近身靠近童磨按照我一直以来杀鬼的那套方法,我只会自掘坟墓让童磨认出我的真实身份。一瞬分胜负的事情只可能出现在低级恶鬼身上,身为上弦之二的童磨身体里所蕴含的无惨的血浓度绝对是我至今为止遇见恶鬼里最高的。我起码要经过三次以上的皮肤接触才能有把握消弱他的一部分战斗力,可是那时早就发现我身份的童磨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在场另一个人。

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拖延时间到天亮了。

但是距离太阳出来还有不短的时间。香奈惠的伤就算现在不太严重,一直保持剧烈运动拖延到天亮也绝对会不容小视。隐成员们的支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现在的情况可谓是万分危急。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快思考啊珊瑚。

“为什么不理我呢?我可是很期待能和你聊聊天诶,你不理我真的很难过啊。”

童磨轻佻的话语同攻击的血鬼术一同杀了过来。近乎力竭的香奈惠再次被我拦腰抱起逃离了铺天盖地阴森可怖的冰。然而我前行的路线却又被森冷的雾气所阻拦。

就算我能强行突破,香奈惠也做不到。她抓着我的衣角调整着呼吸,向来温和柔美的脸上满是严肃。

“你先逃别管我……”

“不可能!”我一脚踢开阻拦的冰抱着香奈惠逃到了离童磨稍远的地方,“一会儿救援就来了,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我的腿在颤抖。

因为童磨正在笑着看着我。

直面童磨需要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而我需要再次从他面前逃离。

我牺牲了琴叶才从他手里救下了伊之助,而我现在怎么可能牺牲香奈惠!琴叶的死是我们妥协的结果,难道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丝毫长进都没有吗?难道过了这么多年我都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吗?

我抱着香奈惠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往童磨的攻击范围外跑。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我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