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瞪着他说:“不是都已经看完了吗?”流氓,变态,色狼。凡妮莎心里咒骂道。
加缪说:“是啊——剧本中出现的所有场景都看完了。唯独留了个贫民窟。”
凡妮莎凶凶的说:“看贫民窟干嘛?”
加缪笑了笑,说:“不是在巴黎的时候,你告诉我,想更了解阿贝特加缪这个人。今天我带你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你愿意吗?”
凡妮莎忍不住讽刺说:“别找我,你怎么不找个西班牙女郎一起呢?”
加缪说:“什么?”
凡妮莎住了嘴,犹豫一会儿,她说:“如果你的态度再诚恳一些,认真的请求我,我可以考虑。”
加缪温柔的说:“我求求你,凡妮莎小姐。请你陪我去看看加缪成长的地方,加缪说,他希望最后你能多了解他。”然后,他又加上一句话,说:“了解加缪的成长经历,有助于你更能读懂他的作品。最重要的是,能把《局外人》拍的更好。毕竟。作者在写作的时候,总会有个人的投影,在这本中可以看到他的价值倾向嘛。”
凡妮莎其实本来也就想去,加缪这么一说,也给了她足够的理由。凡妮莎说:“好的。你等我一下。”
加缪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失落,果然对于小姑娘来讲,她只关心和电影有关的部分。倘若自己最后不搬出来电影这个原因,她一定会拒绝自己。
夜晚风大,凡妮莎换了一个稍微厚一点的裙子,和加缪走到街上。晚上不是很太平,加缪就把凡妮莎搂近了自己。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凡妮莎的腰间,凡妮莎就闪电一样的躲开,恶狠狠的说:“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注意点,不要随便占我的便宜!”
加缪觉得挫败极了,他心酸的想,凡妮莎一定很讨厌自己——之前她都愿意主动抱着自己在自己脸上亲一口。而到现在,她却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加缪说:“凡妮莎,别生气。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一点,毕竟这座城市不是很安全。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随意和你肢体接触了,千万不要生气。”
凡妮莎心里忍不住冷笑,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奇怪的想法,她想的竟然是:不和我接触,那一定想和其他的女人接触。哟,看起来,他一定很擅长自然的和别人进行身体接触。凡妮莎忍不住讥讽他:“好呀。千万别碰我,不然,我就把你的猪爪子剁下来。”
加缪说:“好的好的。我保证。”
他们到了加缪以前生活的贫民窟。这里的确又脏又乱,还有一些混混在路口买醉,吹口哨。她还要继续往里走,加缪拦住她,说:“看一看就行了,不要走太近,里面不安全。我们走吧。”他说:“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加缪说:“你知道,我的父亲死在了一战的战场上,所以我是和母亲以及外祖母生活在一起。我们家情况及其糟糕,非常贫穷,以至于我小时候营养不良。我喜欢足球,小时候一直想当运动员,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梦想,其实我在阿尔及利亚大学,是守门员。”
他无奈的笑笑,接着说:“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是,除了贫穷,我的生活中也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比如邻居家种的花,还有小学喜欢夸我的老师,还有外祖母做的鱼,虽然只吃过一次,因为贵,所以那么多年只买过一次,用来庆祝我拿到中学的奖学金,但是真的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一幕。所以,我认为人生是美好的。”
加缪说:“其实比起来哲学家,我更像是一个作者。我书中的一切描写,都来自于我生活中的感悟。你觉得我的主旨是荒诞,但是我最想表达的是对人生的态度。是永远热情的反抗荒谬。这在《局外人》中还不是很明显,直到后面的书,这个主题才变得越来越重要。比起来萨特那些人,我的哲学素养确实相对低了一些。我不是那么学术的人。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我讨厌什么主义主义,我也不希望别人把我归类于存在或者说荒诞,这对我都不合适。我的作品,只是表达我个人对人生的态度。”
他说:“明天回到美国去了吗?走吧,蒙多维虽然贫穷,但是有很多当地美味的餐馆,你在美国一定从来没有吃过。”
凡妮莎满口雀跃想要答应,但是转头那个西班牙女郎又跳到脑海里,她冷冷的说:“算了,不用麻烦你了。”然后她直接回到了旅馆。她心里默默的咒骂道:“快去和你的西班牙女郎挪威女郎希腊女郎一起吧。哼,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为什么那么花心啊,真是可恶,可恶,太可恶了。”
加缪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他的智商也一起随之降到了零点,他竟然觉得,也许小姑娘,是真的很讨厌自己吧。他坐在台阶上,感到心烦意乱,他确实是没资格追求小姑娘的,他的前妻现在得了双向情感障碍,他回到巴黎后还要继续去照顾她。
确实是他对不起她,如果当时他不离婚,弗朗西娜也不会变成这样。而小姑娘,却是干干净净的生活,她不应该跟着自己一起卷到这样的事情中。
第二天他们在机场分别。加缪很早就上了飞机,去巴黎。他想和小姑娘告别,但凡妮莎只是生气的看着他,加缪叹口气说,他默默的把感情埋在心底,他说:“我回法国了,有时间去找我玩。”然后凡妮莎说:“哦,快走吧,拜拜。”
上了飞机后,凡妮莎还在那里气鼓鼓的发呆。她的行李很沉,有一位空乘帮她放到上面。
她礼貌的说:“谢谢你。”这个空乘看上去很年轻,像才十七十八岁的青年,他微微有些羞窘和木讷,一脸正经而严肃的神情。凡妮莎用英语感谢了他之后,秀了一下自己唯一会的一句法语。“嘿。jet’aime。”
那个空乘愣了几秒,没有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潮红,他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大段法语。
凡妮莎茫然的听着,说:“我不会英语。这是我唯一会的一句法语。”
那个空乘就换了英语继续对话,他说:“小姐,谢谢你的厚爱。但我已经有稳定的女友,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爱。而且,我觉得以貌取人不好,我们两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这么热情的表白,真的不合适......虽然我长的是还不错,可是你也不了解我,就这么郑重的表达爱意真的不好......”
凡妮莎奇怪的说:“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空乘有些羞涩的说:“你不是对我说,那个嘛。”
凡妮莎说:“我说什么了?”
空乘说:“你说,你爱我呀。”
凡妮莎极其惊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说:“我什么时候对你说的?”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气疯了,她说:“请你不要随意造谣。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你是在做梦呢?!你现在就必须向我道歉。”
这时,有一个一直在听着他们对话的乘客插了一句嘴:“小姐,你确实刚才在用法语向他表白。这还是法语里最郑重的爱情用词呢。”
凡妮莎说:“我没有!我说的法语是——我说的法语是——”
“jet’aime。”她低下头,喃喃自语。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抬起头,如梦呓一般的问道:“jet’aime是不是我爱你……”
原来,加缪对自己真的是——凡妮莎眼中有泪渗了出来。原来——原来——
她有种尘埃落定的恍惚感。在那天试衣间暧昧的举止后,凡妮莎也思索过加缪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如何。不管是曾经替她吹头发,替她擦脚,揽住她的腰,抱住她,都过于亲密了些,可是加缪的举动,却又都能找到除了喜欢外的解释。
绅士的品格,对读者的耐心,对小姑娘的照顾,花心的本性,都可以解释——
当然,凡妮莎认为。最可能的就是花心的本性。
那自己呢?自己对他,又是如何?她捂住自己红红的脸,为什么她现在的心跳变得这么快?为什么她会流泪?为什么她的身体先于自己的心灵,涌出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热潮,以至于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被这种无法言说的热情所包围?
——为什么自己一直对加缪的态度如此特殊?为什么面对加缪她总会不自觉地打破自己成熟的表现,露出幼态的神情?为什么在北港有那样尴尬的接触,她却只有愠怒和羞耻,而非冷漠的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她早该明白的——其实她的气愤,不是来自于加缪的举动,而是因为,为什么这么亲密的举动过后,加缪始终一言不发?既然都已经,都已经——是个男人的话,他就应该直接表白。
可是,如果他真的表白,她会怎么样呢?
“我愿意。”凡妮莎忽然喊道。她吓了一跳,马上捂住自己的嘴。空乘和乘客正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忽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种极其强烈的喜悦席卷了她的全身,那是一种令她绝望的热情。伴随着强烈的心跳声,她最终找到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冰封已久的心灵一旦被打开,那种无法抗拒的热情便彻底包裹了她。
为什么自己对他,却唯独不同于别人。
她不能用对偶像的崇拜来解释这一切。即便是对偶像的狂热,又如何能到这种地步,如何能让她心尖尖都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