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长长的吐了口气,“可惜了——”,遥望城外黑压压一片匈奴军帐,中间一个金顶大帐在清冷月光下格外闪耀,“可恨朕不能…”忽然心中一痛,以手掩口,剧烈地痛咳起来。
“陛下!”,樊哙抢上前去扶住他,“保重啊。”
“死不了”,刘邦推开他手,袖上沾染的暗红液体触目惊心,“他们还活着,朕不愿死,也不能死!”
月光依旧如纯洁羊乳,自天际倾泻而下,柔和、从容、万古依旧;只是这里的千军万马,跳动着奔腾的热血,拥有蓬勃的生命力,一如既往地对峙、厮杀,乃至同归于寂。在这个夜晚,一道黄土夯成的高墙割开仇恨的双方,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知仇恨的来源,也不知仇恨的终点,却一如既往地品味、践行这种族之仇、血脉之恨,乃至于至死方休。同样地寒冷、同样地饥饿、同样地苦苦支撑着各自躯体,默默等待对方轰然倒下。
“大阏氏。”
“太子有礼。不知韩王何时发兵?”
来者并不似上次那般忧惧,而是从容不迫,反倒是阏氏此刻神色不定。“父王想请大阏氏从围城铁桶一般的白登山城中救出一人。”
“哦——”
“只要那人一出,父王兵即到城下。”
“那人是——”
“他是父王庶子,我的弟弟,刘邦软禁我家人之后,此番就是想用他来要挟我父王重投汉国。”
平明,大雾锁城,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不休,樊哙自从白登被围后便食不安寝,夜不成昧,昼坚守白登附近。
突然一阵刀剑之声在帐外响起,樊哙心中一紧,飞身冲出便与来人缠斗在一起。许久之后,刀剑之声渐息,一个微弱声音在地上响起,“幸不辱命,陛下已脱困。”忽然又挣扎起来,“樊将军,某已无救,请助我一剑。”
“这——”
“快动手!”
一声闷哼后,挣扎与痛苦同归于寂。
吕后
鎏金铜炉中飘散出淡淡青色烟气,龟甲在明灭不定的火焰下不是发出轻微的□□,一代艳姬戚夫人此刻荣光暗淡,
长跪在巫师祝祷的坛前。
刘邦的安危不仅关系到大汉朝的存败兴亡,更是她母子荣辱生死的关键。
张良恭敬地跪坐在坛前,默默看着烈火灼烧的龟甲,阴影和焰光在他玉白的面孔上舞蹈徘徊,神情莫测,却又似乎意兴阑珊。
啪的一声脆响,龟甲裂开一缝,戚夫人似忽然惊醒,娇声询问巫师天意何解,张良便趁着巫师那句天机不可泄露远遁而去。不问苍生问鬼神?死龟何知今日事?都不知人力可为,却原来怪力乱神。人世间唯有弱者才会祈求庇佑,唯有败者才会甘愿让鬼神主宰,张良并不期望那纤弱美丽的戚夫人明白陛下的宏图大志,心中却隐约地可怜起她来——她的生存不过是他人恩赐,红颜无多时,逝去何可恃?
玉堂前冷风如割,陛下轻骑北巡,如何熬过这漫漫冬日?张良正在思忖,却听见一声温和的呼唤——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