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嫖定定神,但声音仍是透出一丝颤抖,“那位故人,是本宫贵人。”
窈娘毫无反应,只是更显恭谨肃穆。
刘嫖长叹一口气,说,“你年岁几何?”
窈娘坦然道,“三十年前渭河水灾,婢子随流民入咸阳,不知父母籍贯,更不知自己年岁,长主见谅。”
刘嫖闻言,满眼失望,“当年若非那位故人周旋,本宫早已远嫁匈奴,骨肉不复相见。本宫受此恩惠,本该回报,奈何她走时匆忙隐秘,不知她可有父母兄弟在世,且多年来匈奴与大汉音信断绝,不知她现下境况,也无力援手。一直以来,本宫引以为憾,若能弥补一二,无论皇兄抑或本宫,都有重赏。”
窈娘俯首而拜,“长主故人,婢子确实不知,还请
饶恕。”
正在此时,一直躲在屏风后的王娡不小心碰倒了衣架,殿内两人均是吓了一跳,却见一只黑猫蹦了出来,窈娘见状松了一口气,对刘嫖说,“长主勿惊,这是先夫人皃姁夫人养的乌云盖雪,最是顽皮。”
刘嫖也觉今夜意外甚多,深恐自己不慎多言,于是便有了去意,正待与王娡告别,却听窈娘吩咐殿内侍从,“夜深路滑,拿盏九转琉璃晴雨灯,送长主回宫。”
刘嫖一愣,这盏灯来自大秦,远涉重洋万里而来,当年贡入时只有一对,景帝与窦太后各有一盏。灯面上有五色琉璃盏,点燃后光华灿烂,照得一丈内暗处纤毫毕现。而最神奇处在这灯顶上,不知用何物所制,无论当中是蜡烛还是灯油,都不见油烟,即使在雨中,也绝不熄灭,故而名为晴雨灯。当年阿娇曾梦魇不醒,自己向太后求了许久,也只是借到这盏灯为她叫魂,阿娇醒后灯便还回。而太后怜梁王就藩远行,之后便送了梁王,可没过多久在行军之时摔个粉碎。而景帝的这盏一直挂在朝政议事厅明堂,寓意为烛照幽荧,明君洞察幽微,没想到竟送来给了王娡,看来是要为阳信公主远嫁添妆。却不知窈娘和王娡将这灯送给自己是何用意,让自己向景帝求情驳回和亲之事?
刘嫖正要推辞,却听王娡亲自前来,将灯塞给侍从。因此物过于贵重,刘嫖担心慌乱间将灯摔碎,于是只得应承下来,转身走了。
王娡眼看着刘嫖远走身影,长吁一口气,问窈娘,“长公主能求得陛下不用阳信和亲吗?”
窈娘不语,王娡想了想,“当然能,当年长公主就未曾和亲,陛下的宫人以身相代。长主因此得以留在太后身边,享封邑,受供奉,也因此对陛下马首是瞻。陛下当年因吴王世子之死颇受质疑,朝中幸得晁错拥戴,内廷受到公主支持,方才得以正位东宫。她可以,阳信为何不可以?”
窈娘忍不住问,“夜已深沉,夫人劳神,且去安歇吧。”
王娡喃喃自语不断,“一定可以,阳信一定不用去和亲!”
窈娘扶她卸妆,将步摇、耳珰、面靥、脂粉、胭脂一一除去,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孔。王娡对着铜镜看得
黯然神伤,涌出一股美人迟暮的悲凉。
我是不是老了?丑了!陛下不在需要了?若此身如此丑恶,不再为君王所喜,那还有谁能庇护我的孩儿们?现下妹妹新丧,阳信已被逼嫁,那之后还会怎样?我要怎样做才能保护他们?王娡想到这样,忽然强撑精神,对窈娘说,“去拿些润颜膏来为我敷面”。
窈娘一愣,“夫人不安歇吗?”
王娡摇摇头说,“我一身所系尚有儿女诸多牵挂,这付容颜不能毁。从今日起,每晚为我用明珠粉、润颜膏和桃花胶敷面,此役未完,不能认输。”
窈娘笑了笑,“夫人想通了。”
王娡点头,斗志重燃,双目中焕发出摄人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