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郚后来才明白,他的父亲做这么一个决定时有多难,他最敬爱的父亲,失去了生活的全部勇气,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延续多久,这样的苦难何时才是个尽头。纵然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的留恋,有太多未完成的遗憾,这里倾注了父亲所有的心血所有的理想。现在把他所有的研究都毁灭了,这等于毁灭了他的一生,如果在和精神上还这般折磨他,毁坏他的家庭,那么存在的意义又剩下什么呢?
这一幕本该不为世人所知的,而真正理解和明白的人基本上没有。
恰巧,湘郚看到了这一幕,但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担心,只是害怕。从几个月前开始的变故,让他变得胆战心惊,不知所措,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有人好像都换成另外一种面孔似的,家里的那些叔叔,那些阿姨,那些表哥那些表姐,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全都跟他划清界线了,他不明白,是真得不明白。好像他成了所有人都避而远之的怪物一般,说他是瘟神,资产阶级的儿子从小就是走资派,与他在一起就会被毒害。
所有恶毒的言语,所有陌生的词汇用在他身上还有他父亲母亲身上,这都是他无法理解的。就像刚才还把他父亲母亲捧得高高在上,说什么伟大的科学家,可这会儿就说他们是牛鬼蛇神,什么资产阶级走资派。
这样政治性的定义在他那种年龄是无法理解的,也是他父亲母亲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里,父亲母亲大嚷大叫,用一大堆的理论知识来辩解自己的研究,社会是向前的,科学是进步的。
这样的辩解只能换来更多地辱骂和子虚乌有罪名还有冤枉,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些人也是靠这一张嘴吃饭的。再后来,父亲和母亲知道了辩解是无用的,那帮人根本不会听,那帮人的学识无法达到他们的档次,那帮人注重的是玩弄权术,玩弄阴谋。你跟那帮人说什么科学进步那完全是天方夜谭,对牛弹琴,他们除了一窍不通之外想到只有自己的利益,现在得到的权力,可以拥有的物质精神享受。
混乱和倒退还有什么科学对那帮人来说全都是扯蛋,也是很正常的,越是危急时刻越是要体现其大无畏为社会主义献身地精神,搞到最后是你有罪啊你有罪,我有罪啊我有罪
父亲挣扎了很久,他不是政治家,对于那些压迫缺乏应有的敏感度和抗击力,所以这样的场景他无法去看到希望,看到未来,纵然不舍,依旧选择了毁灭。当父亲颤颤巍巍地将攥紧在手中的注射器举起来的时候。湘郚闭上了眼睛,他完全蒙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判断,以往过于安逸的生活让他的思考有所滞后,他害怕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多年后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这个场景,至今也无法去原谅自己当时的无所作为,如果他稍微有些举动,也许自己的父亲就会动摇,也许他们就能相互依存下去。虽然外界说自己的父亲是什么牛鬼蛇神,腐朽的资产阶级,人民的公敌之类的,但湘郚依旧热爱着自己的父亲,是他所崇拜的偶像。他相信父亲并不是他们所说得那么可怕,那么万恶不赦,或许理由没有那么伟大,因为那个男人毕竟是他的父亲那个女人毕竟是他的母亲,虽然没有那么多地关心,但是那些仅有的关爱就足以令他一辈子惦怀无法割舍。
湘郚向往着父亲母亲所描绘着的那个神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