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星奕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脚下正在逐渐远离飞船的大地,飞船那原本坚固的金属舱壁此时也仿佛液体一般波动起来,那仿佛金属镜面一般的波纹使得飞船内部的光影一阵乱晃。很快波动的光影和原本的飞船结构看起来一并都消失了,在已经有些昏暗的橘红色天空之下,辉煌而灿烂的立体城市一直铺展到了整个星球的地平线尽头,在灿烂的城市夜景之中,点点光芒所组成的河流扔在汩汩涌动着。
“我们禁止了非官方调令的大规模远程人员调动,不过我们并没有禁止星球之间与星球之内的交通以及居民流动,也没有禁止必需的大宗质量转移。毕竟我们目前的文明虽然在不断滑向末日,但是至少现在文明还仍然能够稳健得存在一段时间,在真正的末日灾难到来之前,我们也没有必要像自虐一样凄凉的生活下去……神,系统加载完成,飞船可以进行深空航行了,请问……”
“去你认为值得去的任何地方都行,不用在意顺序,也不用在意它们会代表些什么。”
“明白,已经通知驾驶舱,正在按照关键景象节点设置航路图。正在启动平行世界超光速引擎。”埃诺顿喂喂摆手表示接受,而伊兰迪斯也注意到,在命令下达之后,四周有一部分环境反而变得略微有些嘈杂起来——飞船似乎失去了其原本的质量,更加强大的电磁力开始起到飞船内部人员的常规约束作用,而传递引力的引力子则开始在两个遥远到近乎不在一个世界一般的数轴之间开始形成矩形交变波形。在这无视最高权重秩序世界约束法则的航行方式推动之下,飞船很快便拉长成为了一条看起来纵贯星云之间的黑线,向黑暗的空间深处疾驰而去。
……
“这是勃利波克类星体,它是我们目前所确认的,整个宏观世界之中最稳定,也是最庞大的类星体,它其中蕴含着一个超过两千亿倍首府主序星质量,事件视界超过一万两千亿公里的超级质量焦点……这是我们在探索深空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可以说是……最强大的单体天体,它几乎可以媲美整个漩涡星系,而它附近那极端严酷的环境吞噬了我们好几个批次的开拓队伍,它甚至强大到了直接在哪一区域附近闭合了我们所能去往的任何平行世界,我们怀疑这个超级黑洞不可能是任何恒星自然坍缩形成的,它极有可能是从这个世界发生创世纪之后形成的太初质量聚合物。按照我们的计算,要想等待它自然完全消失的话需要超过九千七百六十三万亿亿亿亿亿亿原子钟计时——恐怕将来有一天这个宇宙发生了世界末日,它也仍然能够继续存在下去……”
在埃诺顿凝视着数光年之外的那无比辉煌而灿烂的吸积盘与仿佛接通天地的巨柱的超高能射流之时,伊兰迪斯从那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珠之中读出了敬畏——一种在文明之中一度消失了可能是数千万年之久的心绪波动。
天然的平行世界之门的存在,以及与之有关的部分结构法则使得这个一路高歌猛进的文明恰好回避掉了相当多的,需要受制于现实世界结构的行动,而当遥远的空间被不断征服,人定胜天与种族至上的呼声自然会压过一切。而在许久之后,面对他们不可解决不可处理的,足以压垮虚实世界线的自然伟力,他们才总算寻回了那一丝丝对自然的敬畏之意。
……
“阿里摩-克默星云,它标记着我们的文明所经历过的一次最大规模的内战。”老人在大幅的全系星图上指点着那仿佛是刻在空间之中的深长伤口,在远离繁荣的、整个宇宙主要物质聚集区域的世界边境之地,本超星系集群之中的一条与繁星所格格不入的,有些模糊的物质云带仿佛弯曲爬行的长蛇一般,在缩成米粥一般的星系中间一粒一粒得蔓延出去,直到偏僻之地,世界的尽头。
“那次超级内战我们为了争夺资源动用了近乎全部的军队,最激烈的时候,每个星系每天都可能有上千万颗恒星被彻底炸成碎片。由于缺失自身约束规则,我们在意志崩溃,信仰崩溃,思想陷入混乱,本性彻底暴露之时对同胞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那次大规模战争摧毁了大量的交通节点和测量节点,那损失大到几乎要我们再进行一次区域开拓,因此,在星图之中,星云内部始终是一片不确定的空白——内战之后,我们制定了大量的规则,并且我们开始回忆我们的整个文明历程,并且开始尝试尽可能做些什么来重新使得我们冷静下来,在这样的过程之中,我们的文明经历了来自本族的炮火洗礼之后反而更加团结,因此才能像这样,我以个人的存在,却能够充当整个文明的使者与代言人。”
“说起规矩,其实你别不信,你们在点科技树的过程之中,通过跳跃于不同的世界线来获取通过常规物理手段所几乎不可能达到的效果,这本身就是在钻规则的漏洞与空子——不巧的是,这反而倒是一件常态,是虚空之中到处都在做的常态。”
“作为神明,我们在穿梭于基数近乎无穷大的白区世界与范围巨大的领土的过程之中,我们可能会遇到的大大小小的问题多到可能一个来回下来用你们的文字记录就需要直接把字刻满整个空间结构才能满足。而无论是谁也好,只要他能够活的够久,那么虚空之中那许多权重无限小的事情他都总会撞见——这句话在样本空间够大的情况下同样适用。”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神族军队无时无刻不在遭遇意外,那种前所未有,甚至可能值得专门再开一门学科的意外事件,如果我们通过无限多的规则与细纲以期有一天能够将所有事件都包括在内的话,那么那份细纲将会变得与整个虚空之中存在的秩序世界一样巨大而庞杂。”
“因此,我们在经历了足够多之后,才完全意识到只要确定好能够表明我们前进方向与前进意志的原则性条目就好——至于剩下的,在保证原则的情况下随机应变足矣。从心所欲但不逾矩——星奕,别那么看着我,我可知道你们有一段时间为了无法兼容虚空秩序多样性的细则这一前提之下多发了多少灭绝令。”
“对了,说起这个,我很好奇,埃诺顿,如果说给你们克林卡文明一次重启的机会,将一切回滚到你们刚刚开始发展的那个时刻,你们是否会走的有所不同呢?”看着那隐藏在黑色兜帽之下,却多少已经有些泛起好奇之情,甚至有些褪去麻木重新对未来存在希冀的眼神,伊兰迪斯不失时机得提问道。
“……或许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如果能够再度重来,或许我们会多些考虑多些谨慎,可能会选择种族融合的方式来兼并我们所遇到的文明,但我想……恐怕最终我们所走出的路与现在的差距不会太大。”在良久的考虑之后,埃诺顿最终还是决定将最真实的思考呈现出来。“我们也有所察觉,在我们扩张的过程之中,其他文明之间大大小小的兼并战争几乎从未停止,如果我们不增强自己的力量,那么我们最终就会成为历史的尘埃,无论保护性呼声多么强烈,那也不过是高位者对低位存在的怜悯——有些时候或许是力量层次几无偏差而产生的拖延借口……我想,在以后,假如我们的文明继续存在下去,有一天发现了比世界更广阔更宏伟的东西,我们见得更多,思考的更多更深,我们或许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见解,但是以往的历史,恐怕无论怎样修改,只要我们还是我们,最终就还有可能殊途同归,毕竟在恒星的照耀之下,这也算是某些必然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