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瞪着半夏,明明在颤抖,却毫不畏怯,将该说的话全都明明白白的讲了出来。
“我胡扯?”
半夏‘呵’了声。
“我可以找到人证,万岁爷,夏锦常年在我们宫里被欺负,我们主子又没有保护她,所以她一直对我们主子怀恨在心,有一次她没有按时完成自己的任务所以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在宫门口饿晕了。”
“就是这个时候,皇贵妃娘娘派人将她带回了长春宫,给了她饭,又给她换了身衣裳,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样,时常拿恶毒的眼神瞪我们,吓人的很!”
“我没有!”
夏锦被半夏颠倒是非的能力惊到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
半夏则嗤笑了声。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我们整个院里的奴才都能作证。随便问问就知道,你是不是经常被人欺负,被主子训斥,又是不是被皇贵妃娘娘带回长春宫过。”
“娘娘带我回长春宫是因为她心善,看不得……”
夏锦还没说完,半夏就又打断她。
“看不得你受苦?那怎么不把你留在长春宫?一个皇贵妃问我们娘娘要个婢女很难吗?”
此刻的半夏算是彻底放心了。
她原以为这次的事情圆不过去,没想到夏锦在这种时候冲了出来,有了夏锦的这段‘经历’,她完全可以将事实讲述成‘皇贵妃娘娘派夏锦在齐贵人饭里下了毒,又去小厨房门口的大树下埋了瓶子’。
一切都是皇贵妃娘娘设计好的,目的只是为了将自己变成一个受害者,重现岚昭仪事件,博取同情。
半夏越想越安心,她偷偷瞧了眼皇帝,发现万岁爷的表情很是凝重,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半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吧?
楚翘并不是因为半夏的说辞才表情凝重的。
她是通过刚刚两人的对话,才想起了这名叫夏锦的宫女是谁。
自己之所以记不住夏锦,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将这件举手之劳的事情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她能记这么久。
而夏锦这样有义气的报恩行为,深深触动到了楚翘。
早朝时产生的那个看似无法得出结论的疑惑,在看到夏锦的行为后,楚翘突然悟了。
为什么上辈子没思考过别人害自己的原因?
因为上辈子的楚翘根本不在乎有谁要害她,更不在乎她们害她的原因。
她只想着,只要那个人知道她是清白的,只要那个人不误会她就好了。
为什么她有那么多有权势的亲戚,却始终没有向他们求助,甚至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在后宫中被人陷害的事?
明明只要自己将这些委屈告知他们,就会有人来帮自己伸张正义。
那是因为她发现那个人不信自己。
在发现了这件事情后,她便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能不能报复她们重要吗?
报复了她们也无法改变他并不信任自己的事实,楚翘比起恨她们,更恨那个不信自己的他。
她将他当做唯一,将他的不信任当做自己的死刑,却在夏锦出现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想。
他不信,有其他人信她。
他不心疼,有其他人心疼她。
她不该为他的反应感到绝望,她应该为了其他那些爱自己的人努力活下去。
而夏锦为楚翘带来的远不止于此。
其实从楚翘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起,她受到的冲击并不比赵衡小,只是她在刚刚恐慌发作的一瞬间,就被赵衡的话给气得强行镇定了。
这些天,她说自己接受了皇帝的这个身份,赵衡的这个身体,实际上并没有。
她表现的很平静,其实只是将这种恐慌转化成对批改奏折的紧张,对上朝的恐惧。
楚翘未尝比赵衡好过。
而此刻看着夏锦的行为,听着她的话,楚翘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平静下来。
她不说话,一旁的赵衡和海月也没声响。
赵衡满脑子循环着一句话——
“看看,连受过一饭之恩的宫女都能信翘翘,你作为她的枕边人,自称最懂她,却连无条件信任她都做不到。”
海月则是习惯性产生疑虑——
“这夏锦真的是为了主子吗?可怎么在她出现后,局势反倒对我们主子更加不利了,会不会这也是齐贵人设的局?不然按照最初的方法陷害我们主子,也太傻了……”
他们各自怀揣着心思,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给半夏带来的是安全感,却让夏锦如同站在热锅上一般不安。
看着半夏胜利似的眼神,夏锦开始恐慌。
不会吧?
自己难道真的帮了皇贵妃倒忙?
明明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要给皇贵妃报恩,为什么在自己说了真相后,反倒让万岁爷更怀疑皇贵妃了呢?
夏锦害怕,怕极了,身子抖得比刚刚还厉害。
她快站不住了,可脑内却一遍遍的响起在自己当初昏倒时,那个仙女似的声音。
“这儿怎么倒了个人?海月,快,快扶她上轿子,你们几个去传御医。”
……
……
……
不行!她不能倒下。
今儿就算是死,也要证明皇贵妃娘娘的清白。
这样想着,夏锦忽然就不抖了,她跪在地上侧头瞪半夏。
“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但我不愿意说‘若有假话天打雷劈’的那种虚誓,老天爷可能打瞌睡,世间发誓者千千万,真正被雷劈的有几个?”
“我愿意以死明鉴。”
这番话,夏锦是看着半夏说的。
她认为这是自己在世上能说的最后一段话了,也是能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夏锦要将半夏的脸死死刻入脑内,连同那些在她们身上受到过的屈辱,希望直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要忘,万望死后能化成厉鬼,回来找这群恶毒的女人偿命。
她说得快,动作也快。
几乎是说完的瞬间便从地上爬了起来,闭上双眼,朝着一旁的柱子梗着脖子冲了过去。
在奔跑的过程中,夏锦听到了四周人的惊呼,听到了有椅子打翻在地的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响动,只当他们是吃惊。
直到额头撞上一片柔软,并非是想象中的冰冷木柱,听着周围变得更大的惊呼声与康定焦急的询问。
“万岁爷!您没事儿吧!”
夏锦才不可置信地缓缓睁开眼。
那个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与柱子之间,五官冷硬,但看向她的眼中却似乎含了一丝温暖。
“朕信你。”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