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一抬头,见是绿娥,忙擦了擦手,起身迎了过来。
“绿娥小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快坐!”
她拿起一个圆圆的凳子,用袖子掸了掸。
接着,小心翼翼地放在绿娥身前。
绿娥依言坐下,说明来意。
果婶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那时年纪也不大,只依稀有个印象。永定三年的花魁选拔,似乎是比往年都更热闹……”
果婶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都没说到正地方。
绿娥也没催,耐心地听她说着。
“我想起来了,永定三年的‘白梅’花魁,眼角似乎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果婶儿兴奋地握着绿娥的手,像个求表扬的孩子。
绿娥的唇角也扬起了一些,“果婶儿,那她当了几年花魁,之后去向又是如何?”
果婶儿兴奋的表情渐渐褪去,松开绿娥,转为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这,这我就没印象了。她当花魁的第二年,我就被送到了后厨。”
后厨四四方方一小块地方,果婶儿绝大多数时候,都被困在了这里。
绿娥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示意没什么。
她走出暗沉的后厨时,白羽就等在门口不远处。
4
“去找蔺大爷吧。”
绿娥说完,没等白羽回答,就先一步离开了后厨。
天色昏黄不少,蔺大爷还在原位,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您问的那位‘白梅’花魁,眼角是不是有一颗黑色小痣?”
蔺大爷闻言,浑浊的眸子里,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喜色。
他激动地起身,握住绿娥手腕,“是,没错!那颗小痣在她的左眼角,她经常在那里顺势画上一朵白梅花!你问出她的下落了?”
绿娥缓缓摇摇头,眼看着蔺大爷眸子里的光暗淡下去。
他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光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啊,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呢……”
“冒昧问您一句,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呢?”
白羽问的,也是绿娥好奇的。
“当年,在一众追求者中,白梅独独青睐并没什么特别的我,这让我受宠若惊……”
随着蔺大爷的讲述,永定三年的故事,缓缓在绿娥、白羽眼前铺开。
成为花魁后,每天都有许多人争抢着要见白梅。
多少人千金一掷,只为与她良宵共度。
蔺与同那时只是一个不得志的穷书生,除了模样还算周正,并没太多银钱。
因为白梅的房间窗口正对着街道,每天,他都会在无忧楼门口,远远地看白梅许久。
这么坚持了一个月后,那一天,天忽然下起大雨。
他没带伞,只能狼狈地用袖子遮遮脸。
谁知没过多会儿,头上居然撑起一把油纸伞。
“这是小姐让我给你送的伞。”
话说完,伞柄塞到他手里,送伞的人就跑了。
蔺与同看着她跑进无忧楼,看着她与他心心念念的白梅说了好一会儿话。
然后,那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往他的方向,弯了弯唇角。
虽然稍纵即逝,亦隔着雨幕。
但蔺与同就是能确定,那抹笑意,是冲着他的。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笑得伞歪了都没发现。
这直接导致他第二天,染了风寒。
过了大约五六天,他的病才转好。
谁知才到无忧楼门口,就被等在那的红衣小姑娘请到了楼里。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进门,上楼。
推开房门,白梅正斜斜卧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卷。
巨大的惊喜,砸得蔺与同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那一天他与白梅,只是一起下了几盘棋。
可蔺与同已经知足了,甚至此生无憾。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再到无忧楼门口,又被请了上去。
直到三个月后,白梅问他可愿为她赎身。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但是一个个当红花魁,身价又岂是他一个布衣书生给得起的?
白梅看出了他的迟疑,只淡淡和他说了一句妈妈已经对她不满了,就让丫鬟将他送了出去。
待蔺与同隔天再到无忧楼,已没有丫鬟接他去找白梅了。
他囊中羞涩,付不起钱进无忧楼,只能继续站在门口等。
可那个曾经开着的窗户,却紧紧地闭着。
他仍然风雨无阻,天天去无忧楼门口。
但,再不曾见那窗户打开过,也再没红衣小丫鬟为他引路。
又过了三个月,那扇窗户终于打开,可开窗的,却不是等在门口的蔺与同,心心念念的白梅,而是另一个陌生女子。
他大惊之下,抓住身边一个人就问。
才知道花魁“白梅”,已换了人。
5
“之后,我问了许多人,甚至将身上仅有的银子都给了无忧楼的妈妈,都没问出白梅的下落。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妈妈怎么会不知道?”
绿娥眉心蹙起,疑惑问道。
蔺大爷苦笑,“她说白梅是忽然给了她一大笔银子,足以给她自己赎身。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一个人都没带,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几时离开的。”
“这么些年以来,我一直在找她。天南海北,找了许多地方。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那您怎么又来了无忧楼?”
蔺大爷的背更驼了些,“我这身子骨儿,没几天可活啦,就想着最后再来这里问问,万一……有她的下落呢?”
说完他又笑了笑,“即便没有她的下落,这里是我们初识的地方,死在这儿,也挺好……”
绿娥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转过身子,唇角抿得紧紧的。
再过三天,就会有一顶花轿,接她离开无忧楼。
去给一个老得能做她爹的男人,做第十八房小妾。
本来花魁“岁菊”,合该是她。
可她性子太倔,这么些年与妈妈结怨颇深。
所以,“岁菊”与她无缘,妈妈倒是想在她失败后,再榨取她的最大价值,将她踢出无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