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如今只忌惮贾珂一人,适才她听到那龟奴说,写信之人是一个十六七岁到二十四五岁之间的少年,虽不认为贾珂会在这时候来洛阳,但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她拿着信笺,看了一会儿,见自己看不懂信上的文字,便研究起笔迹来。她从前住在节度使府,见过贾珂写的东西,自然认得贾珂的笔迹,不过看了几眼,她便可以断定,这绝不是贾珂的笔迹。
白飞飞松了口气,将信笺放到桌上,也不再管信笺的事,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转过身,走到屏风后面,微笑道:“伯母,咱们明天就要动身到西域了吧。那他怎么办?难道你要他一路上都好似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咱们吗?倘若色使为人粗心,做事马马虎虎,那倒无妨,但若色使为人精明,做事谨慎小心,那么色使瞧见他的模样,只怕会觉得这件事有异,不敢过来找我了。”
在白飞飞面前,正坐着一个少年,披着一袭白袍,身形清瘦,眼下发黑,面有菜色,嘴唇干裂,似乎连着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喝水了。他怀中抱着一个胖丁布偶,胖丁泫然欲泣,模样又可爱,又可怜,他却神色漠然,目光呆滞,怔怔地望着虚空,仿佛有人说话也好,没人说话也好,都和他无关,这世上已无任何令他在意之事了。
这个形如槁木死灰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怜花。
那日贾珂愤而离去,王怜花虽然舍不得他筹谋已久的刺杀柴玉关的计划,但是他更舍不得贾珂伤心难过,因此不论王云梦如何巧舌如簧,劝说他抛下贾珂,照原计划和她去洛阳,他都无动于衷,只在心中打定主意,等贾珂回来,他就要将所有事情,通通告诉贾珂,好让贾珂不再生他的气了。
如王云梦这等明艳绝伦的绝色美女,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数不胜数的男人争着跪在她的石榴裙下,向她大献殷勤,为她争风吃醋。她这辈子,只在两个男人身上栽过跟头,一个是柴玉关,另一个就是贾珂。
虽然柴玉关后来不顾旧情,妄图将她置于死地,但是当年和她热恋之际,柴玉关没少和她海誓山盟,情话连绵,更没少为她和别的男人争风吃醋,可见他那段时间,确实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贾珂却从没买过她的账,看她的目光,和看那个在街边卖豆腐的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老婆婆没有任何区别,在她心中,贾珂倒比柴玉关要可恨许多。
本来她每次见到贾珂,就会感到心灵饱受创伤,即使贾珂对她举止有礼,言语客气,她也会觉得十分生气,何况这次见面,贾珂一直对她冷嘲热讽,没说过几句动听的话,她真是气也要气死了。
但是不论贾珂如何对她阴阳怪气,她都拼命忍耐下来,可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为了王怜花能和她去西域对付柴玉关。她这辈子哪受过这等委屈,每次怒上心头之时,便在心中默念“这臭小子也就现在得意,等我和花儿去了西域,可就有他的好戏看了”之类的话来宽慰自己,谁知王怜花因为贾珂,居然如此轻易地改变计划,决定不和她一起去西域了。
眼看自己这两天对贾珂的极力忍耐,登时化为乌有,王云梦越想越恼,于是假借给王怜花拍飞身上的虫子之名,向他望了一眼。
王怜花万料不到王云梦会对自己忽施毒手,全没防备之下,与她目光相接,就见她双目中精光逼射,动人心魄。
王怜花从前跟王云梦学过“摄心催梦”,虽然王云梦只教了他一点儿皮毛,也足以他立时反应过来,王云梦是在对他行使“摄心催梦”。
但是这时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自己的魂魄和身体于霎时之间一分为二,明明魂魄在惊惧地大叫:“不好!快闭眼!”可是身体却轻飘飘的,没有半分着力处,便似飞上了云端,陷在了棉絮般的白云之中,身上哪一处都不是他的,又如何能够闭眼。
正绝望之际,王怜花忽尔想起少林派的禅功,若是修到大成境界,便可以做到对外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虽没有练过少林派的功夫,好在他从前看过几本少林派的武功绝学,兼之身怀“小无相功”,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皆可以此为根基运使。当即在心中默念少林派的内功心法,心息相依,渐渐地心中一片空明。
虽然他的身体仍没能挣脱桎梏,只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受王云梦操纵,但是心神寂然宁定,身边的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看得明明白白,浑不似从前那些中了王云梦的“摄心催梦”的人一般,身体也好,心智也好,通通都被王云梦迷住了,以致清醒过来后,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一概不知。
王云梦却不知道王怜花神智仍然清醒。她对王怜花使这“摄心催梦”,本是冲动之举,但是冷静下来,倒觉得她早就该这么做。
反正她只要王怜花帮她除掉柴玉关身边的杂兵,在找到柴玉关之前,王怜花清醒也好,昏迷也罢,都不会对她的计划有任何影响。如今她用“摄心催梦”,将王怜花变为她的木偶,一举一动,都要听她的吩咐,再不会在途中突然变卦,倒是帮她省下一番力气。
王云梦站起身来,将新的计划从头至尾虚拟想像一遍,只觉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破绽,心道:“等贾珂也到西域了,我再解开花儿中的之术。到时他就算再气我恼我,只要他想和贾珂见面,那么他一定会乖乖地帮我对付柴玉关。
毕竟那时他已和贾珂失去联系,除了贾珂要杀柴玉关以外,他再不知道任何与贾珂有关的事情,更不会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贾珂。除了在柴玉关身边,等着贾珂自己找过来以外,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找到贾珂呢?”言念及此,面上微露笑容。
王云梦看向王怜花,俯下身去,伸手抓住他的双脚脚腕,将他的双脚放在地上,然后吩咐道:“起来!”她深知中了“摄心催梦”的人,神智皆已迷失,任何复杂的话都听不明白,只有极为简单的词语,他们才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因此她只说“起来”,而不说站起来。
王怜花自然不想服从王云梦的命令,但是王云梦话音刚落,他便慢慢站了起来,神色木然,动作僵硬,果然像是一个木偶。
王怜花先前与贾珂说笑,为了诱惑贾珂,便剥光了自己的衣裤,一件都没有留下,后来王云梦过来,贾珂匆匆之际,来不及给他穿好衣服,只用长衫盖在他的身上,来给他遮羞。
这时他猛地站起来,盖在身上的长衫落了下来,轻飘飘地掉在地上,他的人却没法随着长衫一起倒在地上,只能一动不动,一丝|不挂地站在原地,双腿不住发抖,却是昨天和贾珂缠绵太久的缘故。
王怜花虽然厚颜无耻,旁人觉得害臊的事情,他向来不以为意,但是他长大以后,除了贾珂之外,再没人看过他的身子,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大感不开心,苦于没法动弹,只好在心中默默祈祷,贾珂现在就能回来。
其实他大感不开心,王云梦又岂会开心?在王怜花还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的时候,王云梦就懒得照顾他,穿衣吃饭,洗漱沐浴,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的奶娘和丫鬟代劳,何况现在,他已经长大成人,远不如一个小小的孩童容易照顾。
不过王云梦为大局考虑,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贾珂发现王怜花中了她的“摄心催梦”,因此并没有叫节度使府的丫鬟过来帮忙,而是自己给王怜花穿好衣服。
待穿好衣服,王云梦和王怜花一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