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对劳碌命夫妇

繁尘梦痕 沈翔康 1905 字 2024-05-21

柳氏点点头,海祥到学堂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海林。她开始收拾屋子,让海林照看摇桶里的妹妹和小弟弟,只要摇桶里有哭声,就得不停地摇。

柳氏坐在门口搓洗衣服的当儿,来了一位老妇人,是住在桥堍边的许家好婆。老妇人笑咪咪对柳氏说:“妹子啊,听说倷上海小孙子来哉。”

柳氏连忙起身,笑着说:“老姐姐:昨日刚到啘。”许家好婆手里捧着个手巾包,她在桌上摊开了手巾包,里面是五个鸡蛋,笑着对柳氏说:“让倷小孙子吃。”柳氏连忙说:“阿要过意弗去?小倌还弗会吃蛋。”她想把鸡蛋重新包起来,许家好婆已收起手巾,掖进围裙袋里,说道:“我来看看倷小孙子,让我也添添喜。”

柳氏把许家好婆引到摇桶前,她弯腰看一下海福,又看一下海珍,抬头对柳氏说道:“妹子啊,倷真是福气。”

许家好婆已六十出头,她是看着柳氏进黄家的,几十年来,俩人一直以姐妹相称。俩人坐下来聊家常,刚聊了几句,柳氏想起一件要紧事来,说道:“老姐姐:贵田前几日对我说,俚想离开学堂,到乡下来种田。倷叫俚千万打消念头,城里总比乡下好。”

贵田是许家好婆的小儿子,是苏州城里的中学老师,平时个把月回家一次。他上次回来时,柳氏见他萎靡不振,于是同他交谈一会,贵田在她面前吐露了自己的念头。

许家好婆长叹一声,摇头说道:“现在世道弄弗懂哉。老话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是……”她叹声气说:“我是一肚皮苦水呒处倒啘。”柳氏望着眼前黯然神伤的老姐妹,不由感到痛心,她知道许家好婆内心的苦衷,但不知怎样安慰才好。

柳氏嫁到黄棣村时,许家还是村上十分风光的人家,他们祖上出过一个贡生,因而世代耕读传家。许家好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贵书,小儿子叫贵田,遵照祖训,两个儿子都用功读书。贵书考取了航空学校,后来当上飞行员,在抗战中击落过日本鬼子的飞机。小儿子贵田就读师范学校,毕业后在城里教书。许家好婆的男人,解放前一年得病死了,贵书连奔丧也没回来,从此断了音信。贵田在城里教书,迟迟不愿结婚,父亲亡过后,他见母亲实在孤独,后来终于答应一门亲事,娶了邻村的陈家女儿为妻,婚后有二个儿子。

许家原来有二、三十亩田,当家男人死后,田也没人管,索性租给人家收地租。谁料到没过几年就土改,按照土改政策,许家评了个地主成份。村里人暗地里为许家惋惜,说这是造化弄人,许家儿子要不是这般出息,在家里老老实实种田,不至于落个地主成份。

眼下许家的家境虽不比往年,但同一般人家相比,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儿媳下田,老人在家照看孙子,贵田每月的薪水贴补家用。可是许家好婆的心,一直暗暗系在大儿子身上,只要提起贵书就老泪纵横。有人暗地里说贵书去了台湾,她坚持说贵书同东洋人打仗时,飞机给打下来,人已经死了。

两个老人都唉声叹气,柳氏这几天的心拴在了银生的身上,许家好婆也在为贵田犯愁,担心他在城里出什么事。实际情况也真如此,贵田这个地主家庭的子弟,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平时在人前言谈不慎,目前面临着与银生相同的处境。两个老人聊了一会,许家好婆要告辞,柳氏起身送她出门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柳氏长叹一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