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福见他口气坚决,于是问:“你真的决定了?”他点头说:“我没有其它选择。老实说吧,我讨厌纺织厂,讨厌药水弄,一定要去另外闯一片天。”海福说道:“你快三十岁了,婚姻大事岂不要耽误?”他垂头丧气说:“我早就被耽误了,索性耽误到底吧。”然后神色凄惶地说:“想当年垒煤渣砖时,我天天数砖头,盼望砖头早点够数,翻盖了新房子,能够结婚成家。现在我哥哥从农村回来了,我家楼上的那间房,做了他的结婚新房。如果我要结婚的话,恐怕要与他争房子。我前思后想,索性离开这个家吧。”
王家福说这话时,眼里噙着泪珠,海福望着他一脸的忧伤,心里觉得酸楚,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说道:“我要告诉你,庞丽君已经去了深圳。”王家福愣了一下,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去的?”海福回答说:“是春节后去的。”接着问他说:“你到了深圳,可能会遇到她,你对她还抱幻想吗?”
王家福想了想,然后回答说:“当初我对她有点好感,现在早就不抱幻想了。”然后瞪大眼珠问:“她怎么会去深圳的?”海福说道:“她心头受了创伤,想换一个环境,所以辞职去深圳。”他把庞丽君被陈淼森抛弃的事说了,但是只说了俩人同居过,没有把她堕胎的事说出来,也没有说她邀自己去深圳。
王家福愣了好一会,咬牙切齿地说:“陈淼森看上去道貌岸然,实际上是个伪君子。”然后苦笑着说:“现在想起pf沙龙,实在是好笑。争论来争论去,一个个面红耳赤,全他妈的胡扯。”海福也苦笑着说:“也算是长见识了,满嘴民主和自由的人,不过尔尔。”王家福这时想起说:“为了我更衣箱里的几册沙龙刊物,你是不是受牵连了?我听人说,老狐狸想用这件事整你。”
王家福嘴里的“老狐狸”,指的是他们的车间主任,工人们背后都这样叫他。海福摇头说:“没有什么,老狐狸想捉我把柄,可是没有得逞。”接着把保卫科和车间领导,那天找他谈话的事说了,王家福愤愤地说:“那个老狐狸,早晚不得好死。”
俩人聊了一会,海福问王家福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他回答说:“过几天就要动身。现在提倡时间就是金钱,再说呆在家里,实在没有意思。”海福说道:“你确定哪天走,打电话通知我,我来送你。”他摇头说:“不用你送。我这一去,不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俩早晚会见面的。”
海福望着他说:“那么你到了深圳,立刻给我写信。”他回答说:“信我也不写。我已经想好了,哪天混出个人样来,我来找你。”海福连忙说:“你不要这样想,这实在是太悲壮了。”他笑笑说:“我想激励自己,早点混出个人样来。”他把最后小半瓶啤酒,分斟成两杯,举杯对海福说:“我们相识十年了,是朋友也是兄弟,这酒算是你为我饯行,我们后会有期。”海福同他碰了杯,俩人一饮而尽。
他俩走出饮食店,步行了一段路后,来到了海福乘车回家的电车站。海福站停下后,望一眼王家福说:“我俩十年的朋友,想不到今日要分手,我心里真难过。你出门在外要多保重,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宏图。”
王家福垂下了头,好一会才抬起头说:“说句心里话,不出那件桩事,我也许不会离开。可是事已至此,只能一切从头开始。我已有心理准备,去了深圳后,当做自己重新开始垒煤渣砖,争取早日垒够数。”然后问海福说:“你还在写小说吗?”海福点了点头,他笑着说:“我真羡慕你,这条路适合你走。如果我有你这个才能,决不会去深圳。”
俩人说话时,电车靠站了,海福握住他的手,最后说了声:“你要多保重。”然后跳上了电车。在电车离站时,他透过车窗望见,王家福呆立在车站,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心头像被针刺了一下,眼眶顿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