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旧人相见

秦阙想吻她,她敏锐地察觉到他渐渐低头。可以躲,她却没动,直到他的气息逼近,嘴唇离她只有一寸。

“我可能,不会很爱你。”

他抿唇浅笑,放大数倍的五官显出武将特有的爽朗和自信,“我相信缘分,也相信时间。”

桃枝屏住呼吸浑身僵硬,每一寸皮肤都拉响警报,两唇轻轻相碰,他却忽然顿住,摘下她的面具,突如其来的光亮,她满面的悲伤无处躲藏。

“不要难过,也不要勉强自己,我可以等。”粗粝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泪,“我知到你不喜欢被拘束,就像,那时候你大概五岁吧,从宫宴里溜出去,到花园里扑蝴蝶。我在廊下看你,那么畅快地笑,回到宴席上,却坐得板正,小大人似的端着一张脸。如果我们到凉州去,我可以带你骑马穿过沙漠,一直去到波斯国、罗马国,我们一起看大漠孤烟、沿途的日出日落,只要你告诉我,你想去,我们立刻就出发。”

他把她的面具扔下,就像帮她扔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那夜之后再面对秦阙,她心里安稳多了,但很多时候她会惋惜,他出现得实在太迟,这种炙热的,毫无保留的爱,不正是曾经的她最希望得到的么?

此后直到册封典礼,秦阙没再主动邀约,她也想再冷静一下,问问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他的爱,每日坐在新落成的长公主府花园长凳上,背靠亭柱,双眼放空地去看花鸟蝴蝶。她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府里没有湖。

她招来一个婢女,似乎是叫黄莺,问江东最近一月有何变动。

“江东……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呀。”

“那……沈家呢?”

“沈家,听说一个多月前大公子醉后摔进河里死了,老夫人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前几日才办了丧仪,听说沈大人形容极为憔悴,强撑着招呼宾客,却在宴席结束后吐血昏迷了一回。”

桃枝浑身发冷,她杀了沈瑜,就没想过再在沈家待下去,可老夫人也死了,沈庚会很恨她吧,转念一想,恨就恨吧,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转眼便到五月十九,大长公主的册封大典,她准备在典礼上接受秦阙。将将鸡鸣便开始梳妆打扮,精神倒还好,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黄莺往雍容华贵打扮,一个晃神,她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

抬眼垂眸俱是成熟的风韵,还是美的,却与她心目中自己的模样大相径庭,看了很久,可不就是另一个母妃舒望月么。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噩梦,状若癫狂的母妃一边掐她脖子,一边哭笑咒骂:“你再恨我,再看不起我,也总有一天会变成我。”

她从前嗤之以鼻,现在,她站起来,身上礼服和佩环极重,走起路来哐哐当当,黄莺躬身扶她走出去,外头晨光有些刺眼,她仰视四方的蓝天,想着,她永远也不会变成她,如果有天秦阙变心,她可以自己骑马去波斯国,绝不会在幽怨里自甘堕落。

秦阙在卧房门外等着,见她出来眼神发直,她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臂弯。

他们一起坐上马车,桃枝不想说话,他却一直傻笑,他们去宫中祭坛聆听祖宗的训诫,接过大长公主的宝鉴,然后一起回到长公主府。

二人并肩在宾客前出现,引发一阵骚动,许多官僚过来恭维,桃枝淡淡笑着看冯裕应付,外头不断有通传声,说某某大人携某某珍宝礼物前来拜访,是挺无聊的。

一颗小石子击中她的后背,转头便见秦阙在身后不远处挤眉弄眼,示意她偷溜出去。

“怎么了?”

他方才站在花园的凉亭里,不时往主屋瞧一眼,怕她不肯出来。

“你是不是,接受我了。”他扭捏了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桃枝坐上凉亭的长椅,歪了歪脖子,头上钗环相撞,又是一阵脆响,“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快过来,我的脖子好酸,快替我捏一下。”

秦阙一手扶住玉冠,替她分去不少重量,一手按住她的脖颈揉捏,桃枝闭着眼睛发出舒服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