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去送还餐盒的工夫,教室里有人陆续回来。
谢晏本来也不方便挪动,一直安心地坐在座位上整理他没弄完的月考错题。
不多时,一群男生吃完饭回来。
他们应该是上来拿篮球的,陈朝远碰了碰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想起来,转头喊:“谢晏。”
谢晏回头。
那人走过去:“国庆收假以后是学校的球类联赛,你参不参加?”
澜越的课余生活丰富,运动会、球类联赛、文艺晚会……应有尽有。
这学期的运动会已经开完了,不过国庆收假后紧接着的就是球类联赛。澜越的球类联赛搞得很正式,有篮球、足球、排球、乒乓球四个项目,各班自主报名,届时甚至会请来修宁市当地知名的球星进行颁奖。
也因此,这活动比运动会更受澜越学子欢迎。
虽说小谢晏人缘不好,但毕竟是2班的人,这种集体活动他去年也被喊过。谢晏不疑有他,只是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腿。
“今年许烨他们还报了足球啊,咱们班男生少,要凑不够人了。”那人说,“替补是必须要填三个人上去的,一个人最多又只能报两个项目。”
“……哦,那行吧。”谢晏顿了顿,以防万一,补充道,“但反正我上不了场,估计也没法参加你们的训练。”
“那没事,就是偶尔可能需要你来点个到。”
那人蹦蹦跳跳地转回去了,准备跟其他几个人去打球。
谢晏视线还没收回,恰好看到陈朝远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
怪人。
谢晏懒得搭理,继续抄题。
这事没引起任何波澜,第二天,谢晏接到通知,他的住校申请最终还是没能通过。
高二年级组办公室。
“……不行?”他听完愣住,“领导们这是担心我把他们的宝贝特招生带坏?”
“差不多吧。”吴霜停也很心累,“本来说是你这个学期末排名上升50名,外加一学期不违纪,就同意让你搬进去住,我尽力争取了,缩短到两个月,但条件不变。”
谢晏:“……”
他想了想:“我觉得两个月内我可能没法上升50名。”
名次这东西,向来是中间段咬得最紧,随便提几分就能上升不少,但头尾差距都很大。
头部是实力和运气的差距,至于尾部……那比猫爪乱踩高不了多少分数显然是没入门的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上升50名什么时候再申请一次。”吴霜停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也会再帮你去说说看的。”
“谢谢霜姐。”谢晏只能这么说,小谢晏的名声太差,现在他成绩又没什么实质进步,后勤那边的领导不信任他也很正常,“那我先回教室了。”
“去吧。”
谢晏倒不是很失望,他心态早被磨出来了,住不了校还能想别的办法。
比如提前在学校里上谢母的车,比如考虑去学校附近租房住……当然,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好好学习。
他在走廊上思考了一会儿,回教室就去拿自己攒下来的题。
近日腿脚不方便,很多看不懂的题他都没来得及去问,积攒到了一起。
之前盛柯答应过,所以谢晏直接去找了他,“救救我。”
他把一叠书和笔记簿放到盛柯桌上。盛柯本来在和旁边的人聊游戏,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地朝方趁时那个方向遥遥看了一眼。
“阿时在,你过来问我?”他莫名。
谢晏比他还莫名:“不是你说的他不会给别人答疑的吗?”
“……”
是,但。
此一时可能非彼一时。
不过谢晏腿上还挂着石膏,盛柯实在没好意思赶他回去,就替他到教室后面拉了张空置的椅子过来,坐下给他讲题。
都是很简单的题,盛柯不大会讲,帮他把题干划出来,拆分知识点。
“这部分应该是高一下的内容,具体在哪儿我忘了,你回去翻翻书。”
“好,”谢晏记下,“多谢。”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用功吧?才高二呢。”盛柯低头看他的腿,“伤了就别老乱走。”
“你不懂。”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谢晏就把他申请住宿被拒的事说了说。
“后勤部门?要不要我——”盛柯说着一顿,忽然笑起来,双眼弯弯的活像只狐狸,“怎么不找阿时帮忙?”
“不能吧。”谢晏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他是不是找人删他自己帖子的时候,顺带捎上了我?”
盛柯挑眉:“这你也知道?”
“听人说的。”谢晏说,“3班有几个姑娘经常去办公室问问题,那天我听到她们在聊,就过去问了问。就反正……方趁时帮我挺多次了,不能一直麻烦他。”
该说不说,方趁时可能不觉得麻烦。
盛柯腹诽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你主动去问的?你不是不敢和女生讲话的么?”
“……”那是小谢晏,不是他。谢晏顿了顿,干巴巴地说:“改了,现在开始喜欢女人了。”
盛柯差点笑飞:“操。”
……
谢晏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方趁时还在看他那本小说。
“找盛柯问问题去了?”
“嗯。”
谢晏往他那里看了一眼,没太在意,过了两秒品出不对,把头扭了回去:“前几天看你好像看到后面了?”
怎么今天左侧薄右侧厚,看着好像刚刚开始看这本书一样。
方趁时没转头,闲闲地答他话:“我看第八遍了。”
“……”谢晏几乎没有课外阅读的体验,更别提一本小说看八遍了,有点惊讶,“……有这么好看?”
“还好。”方趁时一顿,“这本书虽然是你口中的‘言情小说’,但它讲的其实是哲学,我还没太想通。”
谢晏:“……真的不是你为了对抗我‘看闲书耽误学习’的理论临时想出来的说辞?”
方趁时一笑:“敷衍你需要找这么复杂的理由吗?”
谢晏:“……”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
果然——
“对了,家里的厨子说,中午还做了鱼。”方趁时眼神落在书页上,嘴角却向上抬了一点,“一会儿记得记得留下来吃。”
谢晏:“……”
靠,这梗真是过不去了。
以前方趁时难得让家里送一回餐。
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连续送了一个多星期,而且顿顿有鱼。对恢复有没有帮助谢晏不知道,反正他是把“吃鱼补脑”这四个字记住了。
“不过。”方趁时两个字,把他走神的思绪拉了回来,“腿伤还没好,做什么舍近求远?”
谢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那不是怕你不愿意。”
“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帮你看一看那些无聊的题。”
谢晏眼睛一亮:“那说好了。”
方趁时嗯了一声,转过头,视线从他脸上一路下滑到腿上,后面的声音很轻:“少折腾好得快。”
·
或许是因为方趁时大鱼大肉的投喂,到周末复查的时候,谢晏头上和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能够拆线了。
他头上原先缠了一整圈的绷带换成了一小块纱布,露出他参差不齐的头发来。
谢晏剃头剃得很匆忙,绷带附近不太齐整,染色还是他偷买了染发膏在医院里自己弄的,拆完线又去理发店修了一回。
那理发师爱聊天,看着他的短裤“嚯”了一声:“年轻人是真不怕冷啊。”
“最近不冷。”谢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打着石膏还是穿短裤方便。”
“过几天要来冷空气了,年轻人还是得注意保暖,不然老了膝盖疼自己要后悔的!”
“……”
谢晏抿了下唇:“知道了,谢谢关心。”
他倒是想换长裤……那不是石膏还得再过几天才能拆。
他不大关心天气,听理发师说完也没当回事,结果几天后一起床就感觉到一阵冷。
“晏晏。”这几天都是谢母送他去学校的,一大早就过来叫他,“今天降温,你换条裤子吧?”
“穿长裤难受。”而且更丑,这是谢晏最后的倔强。
“那你带条毯子去?”谢母问,“坐教室里就盖着。”
“不带,”谢晏说,“盖条毯子多傻,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真冷就盖校服呗,我教室里还有套运动服呢。”
教室后面有每个人的私人储物柜,一般大家都把体育课要用的运动服塞那里面。
十七八岁的小男生人均头铁,谢母见劝不动,叹了口气,也不再提了,只说:“真冷就打电话回来,妈给你送毯子过去……别硬撑。”
谢晏摆摆手:“没事。”
说是这么说,但在大家都换上长袖长裤添衣服的时候,他穿短裤来学校果然还是太显眼了。
方趁时到教室,一眼就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两条白腿和腿上的石膏,顿了顿:“还没拆?”
他那两条腿又白又细,还爱乱动,看得人挺闹心。
本人却浑然不知。谢晏正在做题,闻言也没抬头:“嗯,就拆了线。”
“身上的线也拆了?”
“能拆的都拆了。”谢晏说,“石膏还得过几天。”
方趁时嗯了一声,放下书包,片刻,又把视线挪回去:“你这样不冷?”
“还好吧,不行一会儿拿运动服盖着。”谢晏随口答。
“今天会持续降温,温差八度以上。”方趁时说完,从手机里找出本地气象台的app,将小时气温曲线放在他面前。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甲盖是一个漂亮的方椭圆,总给谢晏一种推过来的不是手机而是什么艺术品的错觉。
一秒之后,谢晏才想起来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他以前对天气预报的认知就是下不下雨,几度到几度,还是第一次知道能细节成这样,多花了点时间去理解屏幕上的每个图标都是什么意思。偏偏方趁时还在他旁边问:“看得懂曲线图么?”
谢晏:“……”
“看得懂!”他压着声音吼,“坐标轴曲线不是初中就学了吗!我昨天刚复习到!”
上礼拜谢晏找出了小谢晏高一的课本,想从头自学,结果发现就算是高一的内容对他而言也有点超出了,这两天把初中的课本都翻了出来。
主要是理科那几门,需要从头建立知识体系,至于语文和英语,他还全无头绪。
但莫名地,他并不想在方趁时面前露怯。
然后吼完想起来——为什么?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趁机求学神帮自己补课不是更好?
我擦。
他不会是被方趁时说了几天的“吃鱼补脑”给说成傻子了吧!
“这样啊。”方趁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厉害。”
谢晏:“……”
谢晏泄了气,把手机息屏推回去:“看懂了,不过八度应该不算太冷吧?”
曲线从凌晨开始一直降温,到下午就只剩21度了。
方趁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的腿:“那你可能有点缺乏常识。”
谢晏:“……”
谢晏:“怎样!反正我只有一件运动服能用来盖!大不了把裤子也拿来盖上!”
“……而且现在不冷。”他补充说。
方趁时挑了下眉。
没多久,谢晏身上落下一件带体温的外套。
方趁时的校服上总萦绕着一股好闻的香味,谢晏不知道那是哪个牌子的洗涤剂,但辨识度很高。
他一愣,回头看去,就见方趁时拿着那本小说专注地看了起来:“拿去盖着——你不冷,我看着还嫌冷呢。”
今天,他西装校服里面穿的是配套的长袖衬衣,衣领熨得平整,照旧是扣到了最顶上。
谢晏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问:“你这样不冷吗?”
“还行,我还有运动服可以穿。”方趁时说,“总归比某些不穿裤子里面穿短袖的人暖和点。”
谢晏:“……”
谢晏把外套盖在了腿上。
真是多余操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