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夕之前对森鸥外说怀疑他是遇到些难以启齿的恶心事情才会轻生,可这种想法在太宰治醒来之后就已经被弃置了。

虽然古怪,可太宰治并不像是被苛待或虐待的模样,他更像个聪明得出格,被管束,但没被正确引导,因此把聪明用错了地方的孩子。

“不,并没有遇到不好的事。”

太宰治组织着语言,望向雾夕的眼睛,那是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既专注又认真,被这样看着,好像不论什么都会得到包容和理解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家里的幼子,算是历史悠长家规森严的老式家庭,孩子多,他们早就累积打造出一整套教养小孩的办法了,兄长和姐姐都按计划长成规整得体的模样,简直像是最出名匠人打造出的艺术品一样,唯独我形像神不似,还越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我打心眼里觉得死了也差不多,不如死了,又觉得死在家里真是件恐怖的事,干脆就离家出走了,之后我又想走得远些,越远越好,就乘着各种便利流浪到了这里,我有点累了,看到这条河既清亮又悠长,多半还会流进海里去,干脆就跳下去了。”

说话到这里,太宰治有些懊恼,他应该编个讨巧的,惹人怜爱的谎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说的全是实话。

越是避讳着不肯说的话,一旦开了口,就像在挡住急洪的坝口破了个洞,非得一股脑泄出去不可。

可他的这些经历,偏偏是再矫情,无聊不过的。

说给一个没有了家和父母,正给自己物色合适安身之处的小女孩听,想博取她的同情与理解,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羞耻,无地自容的事了。

而听到这些话的,唯一的听众是沉默的。

这沉默再持续地长一些,太宰治就要恼羞成怒了。

雾夕这才道:“原来是这样,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

太宰治不相信她会理解,抬起脸看了雾夕一眼,她没有看他,只望着面前安静流淌的河水,脸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平静。

“你没找到在意的东西,好像也没感觉到被什么人在意,就像没有根,不能扎进土里汲取养料的植物一样,这样下去确实会枯掉的。”

太宰治品味着她的话,觉得正是如此。

他望着她,心里不由升起希望,于是问:“你打算怎么做?”

雾夕想了想,道:“只有你自己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要被如何对待吧,你想我怎样?”

太宰治望着她,望着她清澈坦然的眼睛,清丽稚嫩的面容。

很特殊吗,也没有吧。

为什么我这样喜爱她,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他下意识不相信这个答案,这个天生早慧的少年接近直觉地明白,这种喜爱不正常也不长久,大概就是激涌而来的潮水,涌起白沫时沸腾澎湃,可也终将褪去,留下落败和空白,就像这世上其他的,所有的事物一样,反正到头来,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他这样想着,心里不由生出厌倦和颓败来,好在这种情绪被那巨大的,不讲道理的喜爱裹挟,根本微不足道,轻易就会被忽视。

太宰治眷念地,着迷地看着面前的面容,凑近去一点,压低声音满是蛊惑地说:“我能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