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

我回头和他相视一笑。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已经去上班了,餐桌我的那份早餐还和我出门时的一模一样。

妈妈不知道去哪了,我不禁为此松了一口气,逃过了一次说教。

我享用完了淋着枫糖浆的松饼,感到世界都被甜蜜所充斥。

难得的休息时间,自然要用来复习功课了,我猜如果塞德里克也上学的话,念的一定不是社区高中,不然他一定是学校里gossip的漩涡中心。

学习总是能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我满意地看着超额完成的论文,肯特一定会给我高分的。

抬头一看,太阳都已经消失了,天空里只剩下它灿烂的余晖。

平时这个点,爸爸应该已经下班了才对,可楼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要知道我父母的时间观念可是非常强的。

我满腔疑惑地走下了楼,客厅空无一人,厨房是开放式的,水池里还有几个没洗的餐盘。

我拉开鞋柜,悚然地发现,父亲的皮鞋和母亲的低跟鞋还原封不动地呆在上层。

他们根本没出门!

不知从哪来的冷风吹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转头望向通往后院的门,风正是从那里来的。

我吞了口唾沫,朝着后院走去,把窗帘拉到一边,我推开门,眼前是我永生难忘的场景。

我的父母双双倒在草坪上,他们的表情平静,双目紧闭,周围也没有任何痕迹,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想要走到他们身边去,双腿却不自觉地打颤,我跌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他们挪去,我张嘴想要叫他们,胸腔里挤满了悲鸣,我竟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哀伤的低吼。

“well,well,well,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漏网之鱼。”

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身影突然出现,和我脑袋里那些记忆碎片里的人重合了。

那人放下兜帽,露出一张癫狂的,干枯的丑脸,他兴奋地围着我绕了两圈。

“看来你就是帕金森家扔掉的那个哑炮了,跟着麻瓜父母这么多年,都染了一身麻瓜臭味,不过你本来就是废物,也只配和麻瓜混在一起了,都是些低贱的物种。”

他嘻嘻笑着,嘴里吐出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话,但我敢保证,我父母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大抵是悲愤战胜了恐惧,我狠狠地朝他撞去,他似乎没想我会这么直愣愣地冲过来,愣了一两秒才开始挥舞起小木棍,但他还是慢了一拍,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就已经被我撞到在地了,而那根小木棍也已经脱离了他的手。

“该死!该死!你竟然!”他气愤地连吐了几个脏字,拼命想要去够那根小木棍。

我怎么可能给他机会,或许是上帝都在帮我,一块尖锐的石头出现在我的手边。

在他就快要拿到小木棍时,我抄起石头狠狠地冲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这一下我是想要了他的命的,如果他命大的话,我不介意拿出散弹给他来一下。

但有人比我更快。

“acciostone!”

“stupefy!”

石头开始不随我控制地脱手飞走了,我顺着它的轨迹看过去,院边,石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迪戈里先生的手里,他身旁还站着一脸担忧的塞德里克,他们一个人的棍尖对准了我,另一个人的对准了那个兜帽人。

我相信如果怒气有实质的话,我的眼睛一定正在往外喷火。

“抱歉,孩子,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这种事…实在是太邪恶了。”迪戈里先生的话里带着抚慰。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们商量了一会,塞德里克朝我走过来了,他脱下了自己的夹克披到我身上,他的衣服上有好闻的麦秆味,还掺了些蜂蜜的甜香,这让我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些。

他坐在了我的身旁,拍拍肩膀,“瑞亚,靠着我吧。”

我听到了自己脑海中最后一根弦断的声音,我像是一头只知道流泪的动物,靠在塞德里克的肩膀上痛哭。

而另一边的迪戈里先生毫不客气地拎起瘫软在地上的兜帽人,挥了挥木棍两人就都不见了。

“他们…他们去哪了?”我吸吸鼻涕,急切地问道。

“我爸爸带着他去了能够制裁他的地方,相信我,他将会受到无尽的痛苦。”塞德里克温声回答着我。

“不许骗我。”

“相信我,瑞亚,相信我。”塞德里克似乎是怕我不放心,还多重复了一次,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给予我力量。

我闭上眼睛,抓紧了塞德里克的外套。

父母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人,我麻木地听他们那些陈词滥调,在棺椁合上前,我吻了吻他们,那是我经历过的最冰冷的告别吻。

这下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学校给了我一周的假期,我的好朋友每天下午都会来看我,给我带来一些学校里的新鲜事。

塞德里克也会给我带来一些关于兜帽人的消息,而我也在他口中,了解到了神秘的巫师界,还有我的身世。

我是一个纯血家族出身的哑炮,而哑炮在巫师界意味着耻辱,不受待见,所以我的家族抛弃了我,扔给了我现在的父母,我父母的死则是一群叫食死徒的人造成的,他们是极端的种族主义者,手段狠辣,而我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所以是我招来了这场飞来横祸,如果没有我,我的父母应该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然后幸福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在某个早晨,被丧心病狂的疯子杀死。

与此同时我还了解到,还有许多普通人家遭到了食死徒的清洗。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瑞亚,他们是注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你会见到那一天的。”

塞德里克的目光坚定,如同有火炬在其中燃烧,随后他给我分享了在他六年级时遭遇到的事情。

那可真真是一场死里逃生,就算是他用了一种很平淡的口气,我也感受到了被称为神秘人的压迫感。

“我真是无法理解,同样都是在英国的地界上,巫师的思想怎会发展得如此迟缓。”

“大概是我们自诩高人一等,固步自封。”塞德里克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不过也有很多优秀的麻种巫师,我就刚好认识一个,我敢打赌,她是巫师界有史以来最聪明的麻种巫师。”

“其实如今也只有那些老派家族才坚守着纯血那一套理论,我个人认为众生平等。”

我听后露出了个笑容,说道:“若你们能够多了解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不比你们差。”

“当然,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塞德里克对我的话表示赞同,还十分自然地夸奖了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我再细心些,如果我心头没有紧压着父母去世的悲伤,那么我会发现,在和塞德里克对视的时候,藏在肋骨之后,逐渐加快的心跳。

七天很快就到了,我依然没能moveon,但是生活总是要goon。

叫醒我的是生物钟,就算没有爸爸的挑刺我也规规矩矩地穿好了衣服,在厨房里学着像妈妈那样,为自己煎培根和鸡蛋。

打开门,一瓶牛奶被放到了门垫上,这几天来,塞德里克每天都会帮我把牛奶放到门口。

“早上好,瑞亚,明天我就要回学校了。”塞德里克在院边冲我打招呼,他穿着浅褐色的毛衣,头发有些蓬乱。

“早上好,塞德里克,那么我们圣诞节的时候见,谢谢你帮我拿牛奶,巫师绅士。”

塞德里克听后笑意更盛。

看来我们的生活都又要走上正轨了,希望塞德里克在巫师界一切都好,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祷着。

3.

我父母都是家里的独子,我也自然免去了寄人篱下的境况,社区也曾隐晦地问过我想不想找个寄养家庭,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可不想被除了我父母之外的人管着,再者说,我都十七岁了,等明年申请好大学,我就会去接着读书,然后继续深造,父母留下的钱足够支持我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我自己也会在大学期间勤工俭学,我的未来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不需要别人来干预。

生活日复一日地继续着,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孤独吧,尤其是圣诞节的这一天,孤独就像是滔天的波浪,劈头盖脸地朝我袭来。

街区里家家户户都燃着暖黄的灯光,我瘫软在沙发上,试图不去听那些令人厌烦的欢笑声。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我警惕地握住棒球棍,从那天过后,虽说塞德里克告诉我魔法部正在保护我家,他的父亲也会关注任何的风吹草动,但我还是养成了把小刀藏在枕头底下的习惯,家里各处都有可以随时拿出的武器。

我一步一步地向门口走去,我透过猫眼看到深栗色的头发,帅气的脸庞,不是塞德里克还能是谁。

我松了口气,放下了棒球棍,把门打开。

“塞德里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瑞亚,我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我家过圣诞?”塞德里克语气里夹了些羞涩,他不自觉地挠挠头发,看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带着期待。

我的情况也并不比他好得到哪去,脸上铺了层淡红,之前被我忽略的心动像是苏醒了一般,在胸腔里叫嚣着存在感。

“当然啦,我很乐意,等我穿件外套我就来。”

我赶紧移开了目光,笨手笨脚地想要套上厚夹克,越到关键时刻,就越是容易掉链子,我另一只手老是对不准袖口。

脸上的绯红都说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窘迫了。

上帝啊,求您在地上裂开一条缝,让我好钻进去吧,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着。

塞德里克提起衣服的一边,另一只手把我的手腕放到正确的地方,我的手便畅通无阻地通过了衣袖。

“嗯…这真是,多谢了塞德里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音节低得就像被我吞进了肚子。

“没事,我很高兴。”

高兴?是因为看到我的窘态吗?可塞德里克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想了一会也想不通他在高兴些什么。

迪戈里家里充满了圣诞氛围,一棵高大的冷杉几乎要冲破屋顶,上面挂满了金丝带,星星和糖果,树底的礼物数量可谓是惊人,看来塞德里克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毕竟他性格这么好,脸也这么好看,我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迪戈里夫妇看到我来了很高兴,他们待我相当热情,在这样气氛的感染下,往日种种似乎也变得轻飘飘的了,他们把我的座位安置到了塞德里克的旁边。

圣诞晚餐相当丰盛,迪戈里夫人是个风趣的女士,她对我的哑炮身份并没有任何偏见,而迪戈里先生更是什么话题都能往塞德里克身上绕,看来塞德里克真是迪戈里家的骄傲。

塞德里克被他父亲说得头越来越低了,试图打断无果后,就装作局外人专心喝他的奶油浓汤。

晚饭过后,迪戈里夫妇说是要去拜访几个朋友,让塞德里克好好照顾我。

“塞德,为什么不带瑞亚在后院骑骑飞天扫把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迪戈里夫人走进火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等迪戈里夫妇离开,房间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

“要试试吗?”塞德里克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我的喉咙要想先我的脑子一步动作,等我说完,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塞德里克说的应该是飞天扫把,于是我赶紧又接着说。

“我想试试,我还只在小说里见过这玩意呢。”

塞德里克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领着我走到了他家后院。

难以想象,他家的后院比我家的大了一倍不止,但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

只见塞德里克念了句咒语,一把扫把就飞到了他的手里,那可比扫地用得到扫把大多了。

扫把柄线条流畅利落,呈现出上好的棕红色,脚蹬是用的是金属,上面还雕着简单的图案,我想这个扫把的设计者一定深谙人体工学,如果巫师界也有这个说法的话。

塞德里克突然凑过来给我把拉链拉到了最高,“风可能会很大。”

我支支吾吾地应着,把熟透了的脸埋进了衣领里。

塞德里克跨上了扫把,微微侧着头问我:“来吧,就跟骑自行车一样,你只要牢牢地抓紧我就好了。”

牢牢地抓紧我…

我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

塞德里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我的确很想牢牢地抓住你。

我想起第一次察觉到邻居家的不一样,就是因为我看见了一个少年,他骑着扫把,不可思议地飞向了月亮。

而现在,我也可以飞向月亮了吗?

似乎是看我还没有动作,塞德里克又出声道:“不要害怕,我会飞得很稳的。”

他的声音,他看向我的眼神,我的五感所接收到的关于他的一切,就像是有魔力般侵扰着我的思维。

不是巫师的魔力,而且塞德里克的魔力。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翻飞的思绪压下,学着他的样子,坐上了扫把,双手牢牢地揪住了他的衣角。

飞翔的感觉很不赖,塞德里克飞得的确很稳,我甚至可以松开一只手去捉住飘扬的雪花,我所见之处,皆是无边的深蓝,碎星闪烁如钻石,月光则如粘稠的牛乳,在我们身上流淌,大部分的寒风都被塞德塞德里克给挡住了,我抬头就可以看到他通红的耳朵,还有哈出的白气。

“瑞亚,你喜欢飞行吗?”塞德里克稍稍偏了偏头,很快地看了我一眼。

“是的,我喜欢!”

我大声地回答着,引起了塞德里克的一阵笑声。

在圣诞之夜,家家户户都有暖黄的灯光,而我在离地一百多英尺的地方,独享一份充满魔力的月光。

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

塞德里克载着我飞了好一会才降落,他降落在了湖边,湖面上有层薄薄的冰,映照着整个星空。

“真是一次无与伦比的体验,谢谢你,塞德里克。”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塞德里克这个人打起直球来真是毫不自觉,让人搞不懂他这是在客气,还是心里想的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