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年骤然挣开手向西北方飞离的举动太过突然,以至曲墨甚至来不及问他去做什么,便已在夜幕中失去了他的踪影。
“我是问你飞不飞得动,不是让你直接飞走啊……”苦笑着喃喃道,落到如此情景曲墨也只能愈发抱紧了怀中的琴。他不知道小年到底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但沙漠的夜里太危险了,他不能背着凌池漫无方向的乱走,那和找死无异。
小年不在,这把太古遗音便是他现下唯一的倚仗了……
曲墨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大漠的夜晚实在太安静了,除了天上的群星与月亮,只有琴和怀中凌池浅浅的呼吸陪着他。
凌池受了伤,原是躺着更好些,只是他想着若是有敌来袭九皋的杀伤力远要比花间游大的多,他环抱着人弹琴,琴音自他们身前而出,或许便不会伤到凌池了。
来到大唐后,凌池便是他最好的朋友,行动不便时凌池背过他扶过他,偶尔还会睡在一张床上,可这样环抱相贴呼吸可闻的亲近却实属初次。
曲墨说不好这种感觉,明明是这样寒冷萧索的夜晚,或许还有因未知而生出的恐惧,但有凌池在他身边,一切就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尽管夜晚是这样寂静而漫长,长得让人几乎生出种再也见不到日出的错觉来,静得…连一点遥遥传来的银铃声都仿如近在耳畔……
铃铛?!
猛地一怔,曲墨抱紧凌池指尖扣于琴弦,紧紧盯着那铃铛声幽幽传来的方向浑身紧绷。
纵然他先前并不曾在沈夜与华月的身上听到过这种铃铛声,但这并不代表来者就不需防备,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在这深夜行走于沙漠之中。
然而无论曲墨如何紧张防备,那铃声仍是自顾自不紧不慢悠悠而来,仿若那人当真不过在闲庭信步踏月漫游,至于旁人如何想象,却是与之无关。
那铃,一声一声的犹如慢刀凌迟,闹得曲墨原就紧张非常的神经几乎崩溃,方才终于显出两个遥遥的身影来。一大一小,执手相牵。
曲墨却在看清的那一瞬,腾地松了下来。
硬撑着的那口气一松,方觉出自己不止身上便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几乎要不争气的流出泪来。
“小年,你吓死我了……”
他看不清那个一身红衣披着斗篷兜帽的人是何相貌,但那人牵着的少年却正是凌小年无疑。
“丁点儿小事,抖成这样,筛子做的?”无论曲墨如何激动,那人略有些沙哑的冷淡声音却是带了些许嫌弃,只是话语中所含之意倒是与曲家似有相识,“曲家的男人真是愈发不中用了。”
待那人走到跟前,曲墨方才发现刚刚遥遥传来的铃铛声竟是出自他腰侧悬着的玄色长鞭上的坠子,那是对雕成荼靡花苞状的雪白骨铃。
“前、前辈认识我家人?”
询问的话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曲墨也不想被人说不中用,可经了这骇人一夜,骤然来了个或许与他家人相识的长辈,着实让他再也硬撑不住。
他想,没出息便没出息了,反正他本就不是多硬气的人。只要他们都能没事,怎么丢脸都好。
而后他便见那人矮下身子去了兜帽与覆在脸上的障眼法,瞧着那张熟悉的艳丽脸庞,曲墨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是张与凌掌门极为相似的脸。
若非那双子夜夜空般的深灰蓝眼眸与一头仿若垂暮之年的灰白长发,曲墨几乎在第一眼便要将来人错认作凌掌门。
小年曾说他爹长得像爷爷,却是真的。
自然,与清冷仙尊般的凌掌门不同,凌家小叔的那种艳色是融着浓烈冷戾煞气与强势侵略感的。那种美,太具有攻击性,和着猩红与刺目的灰白,几乎能在任何时候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而且,他瞧着极年轻,竟仿佛同凌池差不多大。
“哭什么丧,给我停了。”伸手搭上凌池的脉门,凌晚镜冷冷横了曲墨一眼,口吻甚是不耐。
他自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再对上本就不待见的曲家人,说起话来便更没耐性了。
倒是曲墨被他冷眼一横,吓了个激灵,竟是不抖也不哭了:“小叔,您快救救凌池,他伤得好重。”
“我倒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姓曲的侄子。”自打五六岁时被曲老将军连蒙带哄的骗着干了件傻事,凌晚镜每每再见曲家人,话里便像是带了刺,“怎么,曲老头终于得偿所愿把儿孙塞进我们凌家倒插门了?”
只是他这头对曲墨连削带刺,手上把脉疗伤的动作倒半点没停下。凌池的伤对常人而言虽重在他看来却也不算什么,他离家后修行多年,这点伤势比之白芨当初轻得多,于他不过信手而来。
说话间,落于脉门的指尖已是凝了些许灵息以独门术法往凌池经脉之中灌去,周天运转修复经脉内府,亦将沈夜术法留下的余劲吞噬化解殆尽。
曲墨被他那话刺得脸红摇头应答不上,他却也并不因此就留些情面:“既然不是就别乱喊,谁是你小叔。把人放下。”
待到曲墨依言将凌池放下,他复又查看了四肢身骨,方才点了一丝灵息于凌池眉心将人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