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决引这对方进了屋,跨过门槛时还特地提醒,“老人家,你小心点,”然后朝厨房喊,“石头,大丫,快过来招呼客人。”
老人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
石头和大丫从房里出来,看到家里出现的陌生人,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爸,可手上动作没闲着,一个去倒水,一个搬凳子过来,“爷爷,你…你坐。”
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大丫,问陆长决:“是这个丫头吧?”
“嗯,是这个。”
大丫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石头倒水过来,说了声“爷爷请喝”,掉头就去厨房里把他妈叫过来。
乔嫣不明所以地被喊到客厅,进屋时还用围裙擦着手,陆长决就给她道:“这就是昨天我给你说能帮大丫看口吃的翁公。”
昨个儿才从陆长决那里听到消息,今天就看到人。
饶是乔嫣也不得不服气陆长决的效率,忙上前和翁公打招呼。
翁公人很和气,连忙摆手说不用,接着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因为是用当地方言,吐字还很模糊,乔嫣一个字儿没听懂,只能站在旁边傻笑。
陆长决给她说:“翁公说先让大丫讲几句话,他先看看,”又拍拍大丫的头,“一会儿爷爷让你说话你就说话,让你说什么,你跟着学。”
大丫乖巧应声。
乔嫣知道自己是门外汉,不懂就不说话,只在旁边看。
见大丫听翁公指示,先说了一段话,又跟着翁公说话,她看不懂,回厨房里继续做饭,打算多做一个人的。
陆长决走过来说:“乔嫣,不用多做翁公的份,按平时的饭量做就行。”
“人家来帮忙,你不留人下来吃饭啊?”
“翁公不会留下来的,回头你拿几个鸡蛋给他拿回去吧。”
陆长决不是不懂事的人,想来不留下来吃饭,应该是翁公要求的。
乔嫣听他说,翁公是渔村里的赤脚大夫,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只是早年看过一点医术,这年头的人生病一般不吃药不上医院,顶多让村里稍微会一点的人来看看。
所以说翁公没有理论知识,但实践却不少。
陆长决也是想到大丫的口吃既然没办法用药物治疗,指不定一些乡下土办法能解决。
居然还被他给蒙中了。
翁公以前帮人看口吃,就是教人怎么发言说话。一开始,他和大丫说话,还是他说一句大丫说一句,说到后面,变成两人聊天。
翁公说:“猪肉还是没有鱼肉好吃,俺们靠海吃海,还是海里的东西味道最好。”
大丫很不同意,“猪肉好…好吃!小姨做的猪肉,最、最好吃!”
“你个小娃娃懂什么,俺们吃的可比你吃的多多了,就是海鲜好吃。”
“你、你没吃…吃过好吃的!”
翁公提醒:“要这样说,你--没--吃--过--好--吃--的--”
“你--没--吃--过--好--吃--的--”
翁公正色:“你才没吃过好吃的。”
乔嫣一进屋,听到的就是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向陆长决那边望去,这怎么聊起来的?
陆长决挑了挑眉,边聊天边矫正呢。
乔嫣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家大丫居然能和老人家这么聊得来。
老人家和大丫又是斗嘴,又是矫正,聊了大概有一个来小时,外头天都黑了。
翁公看到时间,站起身就说要回去。
天黑路不好走,陆长决拿了三个鸡蛋,砍了两窝白菜,送了翁公一趟,回来时正好吃晚饭。
一回屋,他就听到儿子在他媳妇面前疯狂暗示:“妈,我同意大丫的看法,猪肉要比鱼肉好吃。”
乔嫣装没听懂,“儿子,你的看法我也同意。”
“那你能不能做点猪肉给我们吃啊?”
乔嫣瞥了瞥这个拐着弯提要求的小馋猫,“行啊,我明天就去供销社买点猪肉,到时候给你烙葱香肉末饼,不过明天吃完,到月底之前就没有猪肉吃了。”
石头现在会算天数,他掐着指头数了一下,离这个月结束没有几天,完全不打紧。
给孩子承诺的事,乔嫣一向都会做到。
上午第一节她没课,先去供销社称了点新鲜猪肉,然后回家切了葱末,又打了个鸡蛋,和肉一起扮成馅料。
发好的面用来揉饼,把面饼全部揉成坨状,等孩子放学回来,她再用擀面杖把饼擀平,往锅上刷一层油,把饼烙上去。
中午烙了不少饼,刚出锅的饼热气腾腾,皮被烙成金黄色,又酥又脆,里面夹的还是肉沫,一家人吃得香极了。
下午等孩子放学回来,翁公就来了。
他还是像昨天一样教大丫慢慢说话,教大丫发言。因为来得早,结束得早,他走时,乔嫣要给他塞肉饼,翁公怎么都不肯收,最后还把他逼急眼了,一甩袖子说:“再塞明个儿起俺就不来了!”
乔嫣只能作罢。
老头性格古怪,自是有他的原则,把翁公送出院子,她一回头,看到古大嫂又在篱笆墙上趴着往她家院子里看。
原本没打算搭理古大嫂,乔嫣往屋里走,古大嫂拼命喊她:“小乔,小乔,那个是不是渔村的翁公啊?”
乔嫣停下脚步,“是啊。”
作为岛上的八卦头子,如果古大嫂的八卦地盘只在家属院,那可真是小看她了。
当地的渔民她也认识不少,谁家有过什么事依旧可以如数家珍,晓得翁公并不意外。
古大嫂好奇道:“翁公不是专门给人看病的嘛,怎么跑你家来了?你家谁需要看病啊?”
古大嫂这个人,她想知道什么,削尖了脑袋都要去打听,打听不到就按自己想当然的理解。左右给大丫矫正口吃不是什么大事,她答:“我家大丫不是说话结巴吗,长决听说翁公会矫正,请他来给大丫看的。”
“你没骗我吧?”
乔嫣无语:“我骗你有饭吃吗?”
古大嫂向乔嫣勾了勾手指头,大有和她长聊的意思,“小乔,你给嫂子说,是不是请翁公来帮你瞧瞧怀不上孩子的?”
乔嫣骤然脸色一变,“嫂子,你要是闲着,就去把咱们村口的大粪给挑了,别整天关注谁怀不怀孕的,咋滴,我生了你要帮我养啊?”
古大嫂被她这么一骂,顿时急了,“你…你什么意思啊你!我好心关心你!”
“我这里不缺你的关心啊。”
乔嫣哼了声,转身回家,顺手带上门,门砸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嘣——”声,吓了古大嫂一跳。
古大嫂往陆家客厅的方向瞪了几眼,口中嘟哝着:“什么人啊这是!”
进入十二月,翁公来陆家来了四五天。
乔嫣和陆长决两口子日日观摩,也晓得他是怎么帮孩子矫正的。
恰好到渔民们出去打渔的日子,翁公要出海,教会了乔嫣,他就不用日日来陆家亲自帮大丫矫正口吃习惯了。
矫正是个漫长的过程,目前并未看到大丫的变化,乔嫣也晓得这个事情急不得,在协助孩子矫正的时候,也慢慢放平了心态。
乔嫣在学校里的同事听说她给大丫请大夫矫正口吃,好奇问她是怎么做的,二人才刚说两句,三年级的班主任忽然急匆匆跑过来:“乔老师,你家陆星海和初中的学生打架,被请到初中部去了。”
“什么?”乔嫣已经很久没听到石头打架了,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她忙问:“石头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是初中那边有学生过来找我,要请家长过去,我这就来找你了。”
“我知道了,谢谢啊。”
岛上的学校只有这么一所,小学和初中是在一起的,只是不共用同一个操场和教学楼。
初中部的办公室在后面一栋楼,乔嫣下一节没课,直接去了后面那栋楼。
走进初中部办公室,看到一脸不服气的石头外,还见到两个老熟人。
周福贵和他妈龚桂芬。
遥想她刚上岛的时候,石头和周福贵打架,龚桂芬就带儿子上门来找过乔嫣麻烦。
环视屋里一圈,大人除了老师只有龚桂芬。
石头这小子,不会又和周福贵打架了吧?
龚桂芬没比乔嫣早到多久。
她听到儿子在学校里打架被批评,班主任叫了一个学生把喊她喊来。她原本是想来给儿子撑腰,就让班主任把另外打架的孩子和家长一起叫过来。
先看到被叫过来的学生是石头,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再一看到乔嫣进来,不好的预感发生了。
乔嫣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一下,先是问石头:“你怎么又和周福贵打架了?”
石头瞪了一眼周福贵,“他死性不改!”
周福贵今年初一,许是上次在乔嫣那里吃过亏,这回很听话地说:“乔老师对不起,这回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石头看向周福贵的班主任:“老师,周福贵都给我道歉了,为什么还要喊我过来?”
班主任也纳闷啊。
他是初中老师,又管不了小学去,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是想把周福贵给教育一顿,结果龚桂芬偏偏闹着要把对方的家长孩子都喊过来。
见过小事化了,没见过小事化大的。
乔嫣一开始还以为是多严重,结果一来看,石头没受伤,周福贵也没什么大碍,就衣服脏了,大概是打架的时候在地上滚了一圈。
一时之间,几人面面相觑,班主任看了一眼龚桂芬。
龚桂芬是听说对面先动手,才闹着把石头喊过来,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孩子说坏话已经道歉了,乔同志,这回又是你家陆星海先动的手,总不能回回都照着我家福贵打吧!”
石头:“那还不是因为周福贵说我妈生不了孩子,我不打他打谁。”
乔嫣眉头一扬,龚桂芬也震惊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福贵,“你、你真这样说了?”
周福贵死死埋着头,“我……我也是听别人讲的。”
要是小孩子的口角,龚桂芬还有可以发挥的余地。但儿子这么小,议论人家老师能不能生,回头传到陆长决耳朵里,她家怎么都是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