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自己的房间开着灯,别的房间都是黑着的。男孩儿抱着枕头挨个转,到处都是黑漆漆,没有人。他真的抛下自己走掉了。
几米之外,黑暗当中好像有什么怪物在看着自己。
“不怕,不怕,不怕……”男孩儿继续往前走,想要去开灯。可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黑的。他从小步小步走变成小跑,最后变成快跑,每经过一盏灯都跳起来去碰,不让黑暗当中的怪物追上自己。
别墅当中的灯就这样被一盏一盏打开了。
车外一片漆黑,疲惫的工作狂又一次回到了公司。
公司里也是黑的,往常这个时候自己一般都在办公室,和好兄弟一起畅聊公司未来的发展,偶尔喝上一杯酒,微醺的时候再互相吹吹牛逼。
那段日子公司蒸蒸日上,他真的以为自己买到了人生彩票。虽然也有磕磕绊绊,但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能握得住公司的方向盘。
可是万万没想到,坐在他旁边驾驶位的兄弟出了问题,直接抢了他的方向盘。
这辆车就要撞上前面的墙了,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
公司里安安静静,落针可闻,工作狂无力地坐在办公桌上,谋划着下一步怎么走。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收敛了所有的疲惫,调整好情绪和声音接起来:“喂,是我。情况怎么样了?”
一通电话无意间就沟通了两个小时。
等到工作狂开车回家,已经很晚了,不少人这时候进入梦乡,但也有人像他一样愁眉不展。等到车子开进院子,他一愣,看到别墅每扇窗口都透露出亮光竟然没反应过来。
这是自己的家么?为什么灯都亮着?是谁干的?
他把男孩儿在家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一时还以为家里进了小偷,糟糕,早知道家里有个小家伙就早点回来了。于是工作狂火急火燎地下了车,掏出钥匙冲进屋,来不及换鞋,穿着自己的皮鞋往楼上跑。
楼上的灯也是开着的,他推开一扇扇客房的门,都没有找到小孩儿的踪影,直到找到自己的房间……
男孩儿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抱着枕头呜呜地哭着。
“对不起,我……”工作狂一下慌了,“我工作太忙,把你给忘了。”
“没事,大哥哥你忙,我不怕。”男孩儿抬起脸蛋,脸上全是刚才在水龙头前接的水,肩膀一颤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芭蕾:我是魅魔幼年体!
第11章 流浪犬篇6章
红糖,红糖……脏脏好不容易找到了红糖,正准备蹲下拿,刚才那个特别凶的店员已经绕到了他旁边,明目张胆地观察他,似乎就是等着他偷东西的那一刹那将他拎起来。这种眼神脏脏见得多了,哼,自己要是想偷,怕是整个超市的人都抓不住自己。
两包红糖拿到手,脏脏朝着收银台跑去,直到他们结账时,那个收银员还在看。脏脏故意把钱先拿出来,直到她看到了人民币,那样的眼神才有所收敛。
不过也不怪她,谁让自己就是小偷呢,她抓自己也没错。
这次购物一共花了一百多块钱,一百多块啊,小混混平时都不敢想,可是即便知道不缺钱他也没敢去逛那个货架……那个堆满了女性用品的货架。
琳琅满目,全部都是卫生巾,明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要用到了他还是选择逃避。更别提什么棉条了,一想到要往那里面塞东西,他就想一头撞死。这辈子都不会的,绝对不会往里面放东西。
脏脏跟在后面,盘算着剩下的钱怎么花,忽然前面的人停下了,小混混转了过来,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等哥一会儿,哥去买好吃的。”
脏脏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脸还有他脖子上的喉结。哥都十几岁了,真厉害,十几岁就是大孩子了,连喉结都发育出来。喉结像是小孩儿和大人的分水岭,一旦长出来就要变声,五官也会变得更有棱角,骨骼会变大。
风吹得厉害,脏脏蹲着抱膝盖,一边取暖,一边看守着他们的塑料袋,同时幻想着自己的脖子也长出一个包来。塑料袋里全部都是他们刚才选购的货物,每一样他都觉得新奇。不仅有油盐酱醋,还有白糖红糖。以前团伙里有一个女人专门负责做饭,但是一点儿都不好吃。或者是,分给他的那一份,一点都不好吃。
有时候她累了或者烦了,就让他们这些孩子自己做。慢慢的,脏脏就会做饭了,只为了让自己吃的好一点。团伙是共用厨房,所有东西都黏糊糊,也没有人去收拾。大家好像都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不去想未来。
可现在不同了,自己要重新摆放这些生活用品,虽然小混混家的厨房……也不是很干净。但那不一样,即便哥的厨房再脏也是世界第一干净。
只是……他看着塑料袋里的红糖,真没想到哥那么爱吃甜。红糖和白糖究竟有什么区别呢?以前也见过团伙里的那个女人吃。
她会在红糖里煮鸡蛋来吃,只有她能吃到鸡蛋。
还买了些什么啊?脏脏打开塑料袋准备数一数,他发现了,哥不仅对钱数没有概念,买东西也很没有规划。这时,一串鲜红鲜红的糖葫芦竖着闯入他的视线。
“给!”小混混排队买到了,自己手里也拿着一根,“最后两根被哥包圆了。”
脏脏昂着头,干净的小手又开始搓,像是要把它看不见的脏都搓下去。他不敢拿,只看,像是看着全世界最好的东西,然后使劲儿地吸吸鼻子。
“吃啊,这个好吃,以前爷爷每年新年和春节都给我买!”小混混也好久没吃了,一串5块钱怎么舍得买啊,但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有馋嘴的时候,“吃!”
脏脏这才慢慢将手伸过去,捏着签子又看。它可真漂亮,鲜红鲜红,每一颗都那么圆,里面还加了白色的东西。外面裹着一层玻璃,看起来就好贵。
更神奇的是,外面还裹着一层白色的纸。
“哥,这是纸。”他看小混混要吃,赶紧抓住他的手,“纸不能吃。”
“纸?”小混混卷着舌头往嘴里送,笑着撕了一角塞进脏脏的嘴巴里,“这是糖!是糯米糖!甜不甜?”
“糖?”脏脏原本不想吃,可是哥说这是糖,他的舌头大胆地卷了卷,一不小心,还碰到了哥的手指头。
那层纸,到舌面上就化开了,变成了一层甜滋滋的黏膜粘在嘴上,给脏脏着实吓一跳。紧接着那层膜化开,像是什么都没吃过。
“你该不会……没吃过这个吧?”小混混含着一颗山楂说,“没事,现在你就算吃过糖葫芦的小孩儿了。你看,这最外面是一层糖纸,里面是一层糖衣,最里面的才是山楂。这山楂里夹着的是糯米,尝尝。”
糖衣、山楂、糯米,这些在脏脏的人生里都是没听过见过的东西。哥站在他面前,那么高那么高,吃得又非常快,他学着他的样子,生疏地,狠狠地咬下一个来。
“咦,那边有烤红薯!你等我一下!”小混混又看到什么,叮嘱脏脏留在原地就飞奔过去。脏脏还蹲着,脸却深深地埋着,用力地咬嘴里的山楂。
好吃,太好吃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甜的东西,就连那点酸都好甜。他分不清是山楂甜还是有人关心、有人给买糖葫芦的甜包裹住他,他仿佛也变成了一颗山楂,被厚厚的糖衣保护着。
好甜啊,好甜。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咽下去的,可能都没有嚼烂,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眼都疼。可他还想吃第二个,想赶紧把这一串吞进肚子里,着急忙慌地咬第二个的时候,从超市里传来一阵歌声。
非常好听的歌声,还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力量,像是要破茧成蝶,冲向有阳光的地方。歌词究竟唱了什么,脏脏没听清,偶尔只能分辨出一两句。他低着头去听,大口吃着,稍不留神,脏兮兮的鞋面上就湿了两滴。
紧接着,又是好几滴。
鼻子冻坏了好几年,从他有记忆开始,每年的冬天都很不好过,他使劲儿地吸,总是有一边鼻孔不通气,又赶紧抓了一把土把鞋面上的水渍淹埋。歌曲还在放,明明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在这几分钟里让脏脏想到了百灵鸟。
他慢腾腾地站起来,第一次对生存之外的事感到好奇,像仰望星星去张望超市门口放歌的音箱,嘴里全是甜的。
“我靠,烫死我了!”这时小混混捧着两个烤红薯跑回来,给脏脏的手里塞了一个,“拿着回去吃,现在烫,刚好暖手!”
这又是什么?脏脏也被烫到,指尖烧得发麻,但是打死他都不会放手的。
回家的这一路仍旧狂风不止,好几次都要把两个人吹飞。可是头顶的天却不是完全黑暗,像是盖了一层青色罩子,脏脏看着这个颜色就知道,最近要下大雪。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对身边一丝一毫的改变都观察入微,如果不是有这个聪明劲儿,早就被弄残、弄瞎,扔到大街上装乞丐。
“哥。”他们一路不敢说话,怕喝风,进了楼道脏脏才开口,“哥,过两天要下大雪了。”
“是吗?”小混混浑然不觉,“那怎么办啊?”
“窗户……”脏脏提着塑料袋跟他上楼,“窗户得封上,还得烧热水。”
他这样一提,倒是给小混混提了个醒。“是啊,窗户、煤气、电费……都得用钱。唉,再说吧,今天吃饱了再说。”他手里也拎着一个袋子,很沉,他的人生一团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计划,对于花钱的事更是一再拖延,能不面对就不面对。好像只要自己不面对,这个难处就不再存在。
花钱,俨然成为了他的痛点,只要和花钱有关的事,他永远不想正面去管。
“装上玻璃,烧热水,我们不会冻死。”可是脏脏不知道,他开始盘算手里的钱能办多少事,钱是最好的东西,只要花好了,人就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但是也要攒一些,等到忽然没钱的时候再用。他们一口气爬了好几层,原本以为哥要掏钥匙开门,没想到人却停了。
他将塑料袋放在地上,看着自家对门,拿出捂手一路没舍得碰的烤红薯开始吃。“你也吃,吃完了咱们回家。”
脏脏也放下袋,学着他的样子先将红薯掰开。热气扑面而来,同时还有甜香,和刚才糖葫芦的甜不一样,中间像已经融化了。他迫不及待咬上去,结果被烫得直抽气。
“甜吗?”小混混笑他,自己也吃了一嘴,可是眼睛却始终紧盯对门,笑意未达眼底。
善于察言观色也是脏脏的生存本领,以前是看老大的脸色,现在他看出哥不高兴。“好甜,哥,你总看着对面干什么?”
“想着明天就在他家门口烧纸。”小混混咬了一大口,发着狠,好像这一口咬住的是谁的胳膊。
脏脏忽然想起对门那个醉汉说过不许在楼道里烧纸。“点火不好,火会烧死别人。”
“我不烧死他,我在他家门口给我爷爷烧纸。”小混混继续咬着红薯,殊不知指尖已经掐进红薯的表皮。
脏脏咬下一口,又停住了,等了一会儿才问。“哥,你是不是讨厌他?”
“就是他喝醉了踹了我爷爷一脚,爷爷从楼梯摔下去才没的。”小混混拿红薯撒气,恨不得将它掐瘪,掐烂,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一个小孩儿和一个老人组成的家庭,成了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对门要钱,只要碰上了恨不得打起来。所以他就要在对门面前烧纸钱,让他看着,让他良心不安。
只不过,这种恶霸估计也没有良心。
“那……踹下去,他没赔钱么?”脏脏忽然不想吃了,红薯好苦。
“我去找他要过,他打我,我又打不过他。等我长大吧,等我长得比他高那天,我就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小混混笑了笑,好像已经看到自己大仇得报。哪怕是用赔上自己未来的方式。
不过自己这种人能有什么未来?将来也是混社会,天天吃饱混天黑,还不如进监狱去改造,没准在那里面踩缝纫机更适合自己。只是他又害怕,不知道自己应该去男监还是女监。进了男监估计要被人笑死。
“他……不给钱?”脏脏也看向了那扇门,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带着一个小一点的,靠在一起啃红薯,“爷爷一共花了多少钱啊?是不是很多啊?”
“很多啊,好几万。”小混混漫不经心地撕下烤糊的红薯皮,扔在鞋边。
好几万,好几万……脏脏默念着这个天文数字,计算还有多少钱没还清。
作者有话要说:
脏脏:技能全开。
脏脏听到的歌声就是《犬科男友1》中狼狗篇的大明星。初中生脏脏说的那段经历就是这个。
第12章 工作犬篇6章
怎么哭了?工作狂一边脱着西装外套一边朝屋里走,高档的西服随便往旁边一扔,像是几块钱随便买的。
“对不起,我把你给忘了。”他实话实说,根本不知道给自己随便找个理由,免得伤了孩子的心,“你别哭了。”
男孩儿赶紧揉了一把脸,再不揉,脸上的水干了,眼睛里又没有泪水,一下就会露馅儿。“好,大哥哥我不哭了,我好乖。”
“不是大哥哥,是叔叔。”工作狂怕他把眼睛哭肿,“现在我回来了,你不用怕。是不是困了?”
“嗯,困了。”男孩儿往他怀抱里扎,结果还没扎进去就被拎了出来。眼瞧着温暖的胸口没有贴上,男孩儿又往前试着抓了抓,结果小手还没碰到就被大人抓住,被稳稳地抱下了床。
“来,叔叔带你去睡觉吧,你放心,叔叔家里虽然没有人,但是很安全。”工作狂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在他目前的认知里,安全的重要性大于陪伴。可是没想到男孩儿甩开他的大手往前跑了两步,停下之后,竟然踮起了脚尖。
两条细白的胳膊缓缓上抬,食指微微上翘,拇指靠向食指指根处,直到抬到他的头顶。
“叔叔我给你跳舞,你别送我走。”男孩儿这时改了口,撒娇的时候知道叫大哥哥,说正事的时候要叫叔叔。说着说着,他的脚尖开始发力,保持着上半身的姿态和胳膊的高度,开始在原地转圈。
他在跳舞。
工作狂看着面前不断转圈的孩子,说实话,有些傻眼。
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自己的衣服,现在胡乱地套在身上。白色的大衬衫几乎从肩膀裹到了细细的小腿。他的脚腕更是细得 人,工作狂见惯了弟弟那副小缸豆一样的身材,禁不住开始担心男孩儿这样子的身体走路会不会骨折?
可是就是这样瘦弱、单薄、根本没有什么肉的身体,却能在面前跳起难以支撑的舞蹈姿势。
工作狂又看向他的脚。两只光着的小脚丫,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穿自己的拖鞋,按道理讲,这样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双脚也一定是娇嫩的,可是面前这两只小脚几乎和娇嫩沾不上边。
它上面的疤痕,太多了。多到触目惊心,特别是脚趾关节处已经有了薄茧。
它绷脚尖的时候,无论是大脚背还是小脚背都让人一眼能识别出这是一个从小学习芭蕾舞的孩子。工作狂瞬间想起他家里那一间带有大镜子的房间,原来那就是孩子的练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