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抚崧。
上次那一出闹剧之后,抚崧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
寻常见了面也不冷不热,任谁都看得出来,抚崧对他有意见。
这次菩提秘境之行,抚崧做的就更明显了。
让他们去把人带回来,结果他做了什么?
凳子都还没坐热,就急吼吼的开始调查事情始末。
摆明了就是在怀疑他。
一连死了这么多弟子,华弥仙境内还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这段时间以来,华弥仙境内传言四起。
上次的事再次被人翻了出来,许多弟子看墨知晏的眼神都有了异样。
背后的闲话更不在少数。
但凡是个正常人,但凡还有点羞耻心,这会儿都该彻底心寒、愧疚欲死了。
“我活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把这条命还给父亲。”
墨知晏艰难地转过头,双目湿润,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华羽仙尊。
“也算是……还了父亲的生养之恩。”
“少主不必太过自责,”观微听得眼睛也跟着湿润了,但他只想先安抚好墨知晏,先把他的伤势稳定下来,“云归和抚崧他们只是职责所在,不是在怀疑你。”
话是这么说,观微心里也不免生出几分埋怨。
抚崧平日里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做事从不考虑后果,也不知因为冒失捅出过多少篓子。
平时也就算了,这次未免太过于欠缺考虑!
还有云归,竟然也跟着他一起胡闹!
“你听我说,父亲的伤不能再拖了,派出去寻找灵物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消息,我们赌不起,”墨知晏无力地提起嘴角,“我知道长老们怜惜我,所以我提前把一切都做完了,现在只有我才能救父亲,还请长老成全。”
观微怎么敢同意这种请求?
掌门就躺在旁边,他就是疯了也不敢随了掌门独子的性子,真的用墨知晏的心脏来救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墨知晏眼看说不动他,就想自断筋脉,彻底断了自己的生路。
好在观微及时阻止。
墨知晏光已经开始涣散了,却仍旧坚定地看着他,不断淌血的嘴里断续重复道:“还请长老……成全。”
观微扶着他的手都在抖。
就在他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墨知晏嘴角淌下的血竟然开始变黑。
“少主!?”
“长老不要惊慌,是我事先服的毒发作了,我修为低微,事到如今,就算救也不一定能救回来了。”
墨知晏气息快速虚弱下去,脸上毫无血色,瞳孔也一点一点变得暗淡。
“告诉父亲,是儿子不孝,来世还给他当儿子,到时候再孝敬父亲。”
说完,手便垂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
手心里那颗心脏也随之滚落。
观微惊骇得肝胆欲裂,放出灵力,大喝声传遍整个华弥仙境。
急匆匆赶过来的医修长老被他吼了个仰倒。
心脏只有一颗,给谁是个问题。
他们实在不敢自作主张,最后狠了狠心,还是想给墨知晏放回去。
然而,墨知晏哪怕昏迷了,也在本能地抗拒。
到了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仍是父亲的安危。
如此一番下来,两位长老怎么能忍,纷纷湿了双目,选择了救下华羽仙尊。
这也就等同于放弃了墨知晏。
医修长老用尽全力去挽留墨知晏的生命,还是很快就到了治无可治的地步。
正当众愁云惨淡之际。
门外传来了一声喜极而泣的欢呼。
外出寻找灵物的弟子狂奔而入,扶着门边喘气,疲惫也盖不住他语气里的狂喜:
“——长、长老,好消息!我们找到能救掌门灵物了!”
他带回来的是一颗石心。
山石孕育而出的精华,外形和人类心脏无疑,却通体呈现出墨青色的,石心。
就半日之差,墨知晏得救了。
出事那天抚崧不在宗门,听到出事的消息时,还以为墨知晏要对华宇仙尊下什么毒手,急匆匆赶回来。
谁想一进门,就是一口黑锅迎面扣在了头上。
几个守在华羽仙尊病床前的人均对着他怒目而视。
——要不是弟子挂心掌门伤势,寻到灵物之后一路疾奔返回,再晚上半日,墨知晏就要白白地赔上这条命了。
云归不动声色,拉着他站到了众人最后面。
远远望着人群中心醒过来的华羽仙尊。
华羽仙尊刚刚得知儿子的孝举,还有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又是感动,又是后怕,又是心疼,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抬起手摸了摸胸口。
那一片在顶级仙药作用下快速长好的皮肉下,跳动的是他儿子为他献出的心脏。
云归阖下眼,嘴唇微微一动。
不出声地说了句话。
……
这一片火山群生活着不少龙族,林慕七拐八绕,花了四五天才离开这里。
又花了几天,才终于到了顾随之所说的住处。
有点意外的是,顾随之没有住在龙族族群的中心处,而是远远隔开了一段,把巢穴选在了一处海崖边。
按照他之前在菩提秘境中看到的,龙女飞回龙族之后的景象来看,实力越是强大的龙族,居住的地方就越是靠近龙族的圣地。
也就是被众多龙族团团围在中心的那一小片龙岛。
而这样的地方,太过偏僻荒凉,早就远离了龙族,和其他种族接壤。
“我过去是跟龙女抢地盘吗?”顾随之说,“我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离她近了,难免会受点影响。”
因为母子连心?
“会让我时时刻刻处在亢奋状态,想去把她挑下来。”
林慕:“……挑下来?”
“龙族的天性就是这样,不是在挑战别人,就是在被别人挑战,龙族成年之后选择的第一个挑战者,往往就是自己的长辈。”
顾随之舌尖抵了抵上颚,低笑道:“据说打起来很爽,要是打过了就更爽了。”
很多龙族等不到成年就开始挑战自己的长辈。
龙女就是这样。
“成年的龙族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自己的后辈,没养死就算完事。”
“我要是住在那边,估
”
真是奇怪的相处方式。
林慕沿着山坡上了断崖,几千年过去,这里早已没有了昔日主人留下的痕迹。
遍地荒夷,杂草丛生。
海涛轰击着岸边,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从断崖边看下去,海水漆黑如墨,几丈高的浪头打过来,留下白色的泡沫。
不知道是此地太过荒凉,还是前任主人留下的凶名太过,这里暂时还没有其他人前来居住。
顾随之给他介绍,以前这里就是我家的大门,还记得你之前去过的那座地下青铜宫殿吗,我直接铲起来带过去的。?”
“不是说住在地下吗?”
“那是睡觉的地方,谁大白天天天呆在底下?”顾随之说,“你往前走,大概五十步,对,停下。”
“原本的入口就是在这里,但我走之前把它填平了,现在已经下不去了。”
林慕沿着这片断崖走了一圈。
野蛮生长的杂草淹没他的小腿,露珠打湿衣摆。
他好不容易才从这里找到一些曾经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比如一根被腐蚀得脆弱不堪的青铜柱,几片破碎的瓦砾。
一处小坡的杂草后面还有几步台阶。
同样被风雨打得斑驳朽坏。
好像岁月无声的流逝。
“我之前就是在那边遇到的颜芜,那会儿他刚刚被从家里赶出来吧,看起来惨的不行,被人打的都还不了手。”
顾随之给他指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林慕朝那边看过去,只看到一片没有边际的海。
“狐族住在那边?”
“算吧,沿着海边往那边走,就能到狐族居住的地方。”
“那碧楪王蛇呢?”
“碧楪王蛇?他不住在海里,又不是海蛇,看到那边那片森林了吗?他住在那边,里面有片湖泊,就是他的家,不过现在他也搬走了。”
断崖一面向海,另一面往下延伸,逐渐变得平缓,和一片森林相连接。
树影婆娑,茂密的树冠把天光遮得严严实实,林间深处一片漆黑,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以前闲着没事就会到处逛逛,经常去里面散步,有一次走到他家旁边,他以为我是去挑事的,二话不说就要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