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北伐是剂猛药

永和十年(354年),桓温第一次北伐,兵分两路,他亲率步骑4万余出湖北,命令梁州方面出秦岭。桓温在蓝田、白鹿原连续击破氐族苻健的军队,推进到长安郊区的霸上。苻健拒守长安城。第一次北伐可谓旗开得胜,政治影响巨大。关中百姓“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一些老年人感极而泣:“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官军!”

桓温的成功也反衬出之前东晋历次北伐的战略不当。首先是缺乏协同作战,之前的北伐不是从东边渡淮河向河南、山东,就是在西边出湖北,从来没有东西联合作战(因为东西的扬州、荆州属于不同的世族势力范围)。其次,既然没有协同作战,自然也就不能整合军队和物资了。如果褚裒、殷浩等人的军队能够和桓温的荆州军队联合起来,相信成效会更大。说到整合资源,桓温的北伐依靠的仅仅是荆州的物资,经过两场恶战,推进到长安城郊后,北伐军的后勤供应出现了问题。桓温就在霸上停顿了下来,一边等待后方的军需运达,一边抢收关中地区的春麦作为军粮。关于桓温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还有其他的解释。比较可信的说法还有桓温这时候已经有了谋逆自立的野心。他想借北伐来揽权立威,并非要真心收复失地;第二个说法是桓温看到前秦在关中的统治并不稳定,想在霸上坐等前秦内乱,然后乘虚而入。而最大的可能是,桓温驻足不前可能是以上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遗憾的是,前秦并没有内乱,北伐军在抢收春粮上也输给了秦军。秦军收走了粮草,对北伐军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桓温粮秣不继,被迫撤返襄阳。第一次北伐失败。

永和十二年(356年),桓温第二次北伐。北伐的目标是叛晋的姚襄势力。叛晋后,姚襄一度游离在前秦和前燕之间,盘踞在河南洛阳、许昌等地。桓温北上击败姚襄,收复了河南地区。其中西晋首都洛阳光复,具有重大政治意义。桓温大做政治文章,建议“还都洛阳”,并建议南迁的世族大家们返乡。他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洛阳在桓温的控制之下,让朝廷和达官显贵们都迁徙到洛阳来,不是重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旧戏吗?建康的达官贵人们激烈反对桓温的建议。当然了,“还都”的建议也是一面不能驳倒的道德旗帜,达官显贵们就从其他方面入手。首先,他们质问桓,温能否守得住洛阳?如果等朝廷迁入洛阳,洛阳却失守了,不是要再来一次“永嘉之祸”吗?其次,他们说百姓南迁已经半个世纪了,早已在南方安家生根,强迫南迁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就在东晋朝臣的相互猜忌和扯皮之际,前燕慕容恪、慕容垂领兵进攻河南。许昌、汝南、陈郡等地失守。洛阳守将陈佑以救许昌为名南逃,留沈劲的五百人守城。沈劲是王敦死党沈充之子。沈充背负叛逆的恶名,沈劲引为终身憾事,如今以区区五百人坚守洛阳非但不怨天尤人,反而觉得是以身殉国、挽回家族名声的良机。洛阳很快被前燕攻占,沈劲全军覆没,被俘遇害。慕容恪知道实情后,很后悔杀死了沈劲。至此,桓温的第二次北伐的成果全部丧失了。

其间,东晋经历了一次皇位变革。361年,晋穆帝司马聃病逝。堂兄司马丕被推举为新皇帝。司马丕是晋成帝的长子,原本早就有希望称帝了,结果因为庾氏专权的需要被闲置了。他苦等晋康帝、晋穆帝两个皇帝都死了,才坐上本属于他的龙椅。司马丕就是晋哀帝。桓温因为功勋卓著,被晋哀帝加封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假黄钺。桓温移镇姑孰(今安徽当涂),让兄弟桓豁领荆州刺史,桓冲任江州刺史、监江州及荆、豫八郡诸军事。至此,桓温成了东晋最大的实力派。除了长江最下游的部分郡县外,中下游军政大权都落入桓氏之手。

晋哀帝司马丕继位后,醉心黄老之术,服药求长生,却吃错药中了毒,死于365年,年仅25岁。大臣们拥立其弟司马奕为新皇帝,史称晋废帝。

369年,手握大权的桓温为了树立更高的威望,率5万人北伐前燕。北伐开始很顺利,一路势如破竹。经过金城时,桓温见到自己担任琅琊太守时种的柳树已经长成老树,感叹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人已老,桓温也年过半百了。他攀枝执条,泫然流涕。可当北伐军推进到枋头(今河南汲县境内)时,桓温又逡巡不前。可能是桓温面对强大的敌人,没有胜利的信心。当时前燕军队并不弱,并且前秦已经出兵增援前燕,两国联军对付桓温。而北伐军又遇到了老问题:后勤跟不上来。这个后勤的老问题,并不是因为东晋国力衰落,而是朝廷并没有收复失地的真心,加上其他世族大家不愿意桓温建立大功,一家独大,所以朝廷没有为桓温全力提供后勤保证。桓温在前线很快就没有粮食吃了,又得知前秦援兵将至,只好烧船弃甲,撤退回国。北伐军撤退途中,缺粮少水,只能凿井而饮,又不断遭到前燕的伏击,最后只有万余人逃回南方。

惨败后,桓温把责任推卸给负责后勤的袁真。袁真不满而在寿春造反。桓温进攻寿春,直到371年才攻克。当时袁真已死,拒守城池的袁瑾被杀。尽管找了替罪羊,桓温的威望仍然大减。桓温便想用废立皇帝的办法来立威。371年,桓温废司马奕为海西公,改立司马昱为帝。司马昱就是简文帝。他原本可以成为东晋的第二个皇帝,结果在晚年才成了东晋的第八个皇帝。他的雄心壮志早已消磨光了,在位就是个傀儡,一切朝政由大司马桓温独断。

长期手握大权,桓温也厌倦了“北伐—失利—再北伐”的老路,有了更大的“追求”。他抚枕而叹:“人生在世,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复遗臭万载耶?”桓温开始以王敦为榜样,他和王敦的处境惊人地相似。王敦曾经和皇位一步之遥,桓温的手也可以摸得着龙椅。</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