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相看着两只晶莹剔透的生灵浮在琉璃盒中,心下隐隐作痛。
出家人从不杀生,他在寺里呆了二十年,连宰牛宰羊的场面都没见过,夏日里就算被蚊虫叮咬得终夜难眠,也舍不得拍打其中一只。眼下让他去结束蛊虫的性命,他只觉得残忍,手悬在空中迟迟不动。
“可还有不妥?”初一说着,用目光不住地催促他。
他只能合拢五指,将琉璃盒收在掌心,点头了一句:“好。”
他只觉得手里生命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佛曰,六道众生,生而平等,一花一木,皆为法身。
然而,佛却将虫命和人命同时放在他手心,迫使他选。
他实在没的选。
定下路线,双方便分头出发。方无相只有一个人,他的脚程极快,是在寺中常年锻炼腿脚的成果,其他人就算想跟也跟不上他。
从西坡行至北坡,道路变得曲折起伏,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搜寻,沿着河水溯流而上,只觉得耳畔的水声愈发响亮,距离龙吟泉的方向也愈发近了。
回川夹在涧底,两岸是一片嶙峋的滩涂,大约百尺开外是一片密林,葱郁的树冠层层相叠,好似一堵漆黑的墙。
在墙影之间,隐约露出一抹红色的影子。
方无相当即停下脚步,会心凝神,果真在树影深处瞧见一辆红色的马车,像是竭力将自己藏匿起来。帷帐半边颜色比另一半更深,显然方才贴着河畔行驶过一段距离,才沾上了飞溅的水花。
从车里传出模糊的语声,像是有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女人的悲鸣声。
方无相不再犹豫,取出雌雄蛊,低头看了一眼,松开五指,让琉璃盒坠向脚边的石头。
琉璃材质细腻纤薄,一经碰撞便破碎,盛在盒子里的水淌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