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

袁天罡定定的看了下萧砚,然后道:“你父亲,也教你棋术?”

萧砚思索了下,摇头道:“属下不知,只觉是记忆深处便有的,许是家父自幼传授的。”

袁天罡听罢,负手过去,却不知在想什么。

萧砚却是又道:“属下若猜得不错,这里为歧国?”

袁天罡转身过来,正见萧砚手指在黑子大龙的地方,面具后的眸光闪了一闪,却是反问:“何以见得?”

“属下在家父那里听过一桩秘闻。”

萧砚道:“岐王李茂贞,初名宋文通,因败黄巢乱军,以功擢神策军指挥使,后又因护驾有功,被僖宗皇帝赐李姓并改名李茂贞,官封武定、凤翔、陇右节度使和陇西郡王,后又被昭宗皇帝加封为岐王……”

言罢,他思索了下,道:“然则,就是这么一位锐意进取、野心博大的岐王,在十三年前歧国正值强盛之际,却突然情性大变,从开疆扩土之诸侯转为守土之强藩尔。

明明是鼎盛国势,却错失大好良机,堂堂岐王彼时坐拥关中之地,几可比肩梁、晋二藩,或逐鼎也未可知也。

然对于当下的歧国言,虽天下扰攘,却也只能割据一方而已。世人当然不解其中之事,然属下却听家父说过,若无大帅作为推手,歧国当下之国力,绝不会仅限于陇右一地。”

“所以——”

萧砚的声音顿了顿,推断道:“属下认为,大帅若要为大唐破局,便能以歧国为基,重新效仿高祖、太宗之势,以关中出天下,定鼎乱世!”

“……”

袁天罡面具后的眸子稍稍一凝,进而沙声一笑:“你果然很聪明,难怪能让本帅被那厮赢上两局。”

萧砚惊了一惊,当即出声询问:“属下斗胆请问,大帅所言的那厮,是何意?”

“没有什么意思。”

袁天罡摆了摆手,却显得很平和,指着那棋盘道:“然此局,却依然是死棋,本帅与天争,欲以人力夺那一份天机,看来已成妄想。”

萧砚沉默不语。

袁天罡却倏的逼问:“按你认为,此局能解?”

“此局不可解。”萧砚叹了一口气,道:“若李太史说的是真的,天道如此,世间没有千年的王朝,不论是不是大唐,总会走向末路。

大帅先走一百八十三步,后又凭一己之力续上十九步,当下还能保得这一盘大龙与群藩相争,已是用人力绵延大唐国祚许久,然大势如此,又岂能因人力挽之。”

“大势……”

袁天罡听罢,只是漠然念叨着这两個字,进而突然冷笑一声:“所以,你携分舵背叛不良人,入梁求官,斩耶律阿保机,不过是为一己私计尔?”

很明显,这位大帅的态度突然反转,是不满萧砚这一大势二字。

后者当然不急,只是在沉吟片刻后,突然上前一步,在袁天罡的目光下,大手在棋盘上一扫,竟将所有棋子一并扫下去。

数不清的黑子、白子,洋洋洒洒的纷乱砸落在地面,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在地上不断弹动、滚落,最后终于不成样子。

“属下从未想过要救活这一盘棋。”

萧砚把手探进黑子的棋盒,道:“正如属下所言,按照属下的棋术,最多不过再走五六步,便下无可下,只能失势。”

袁天罡将手负于身后,冷漠不语。

“然而——”

萧砚捏出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的一角,抬头道:“属下,却可斗胆新开一盘棋。大帅所言的天机不会有,属下所言的大势也不会变。但人活一世,焉能不搏否?

属下没见过李太史,以前也从未见过大帅,却是从来不信什么天道、霸道。属下只相信,大唐不会因为天机而重现,更不会因为大势转变而复兴,只有人!

只有通过天下人心,大唐才能再延续下去,天行有常而人道有为,霸道可,天道亦可,若无人心念大唐,大唐存之何用?”

他几乎完全不停顿,且一语既出,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目光落下去,放在那棋子上,道:“所以,属下才会兴兵河北,才会出塞诛耶律阿保机,才会求官于朱温。

大帅言属下是为私计,属下不可否认,属下追求的是权力,更是那足以颠覆朱梁的权力!

然而,权力——”

“只是我实现理想的工具。”

“我秉承不良人分舵之位,但想做的,是能够匡复大唐,是如大帅般能够有力量造福天下的大唐臣子。”

他抬头而起,却见袁天罡一言不发,只是负手而立。

所以他不再多言,只是吐出最后一句话,退后一步,深深施礼下去。

“大帅既要铸歧国为大唐之基,我,便也想铸一片地方,成为大唐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