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晦推开冰室的门,廊下的烛火被风卷得晃了晃。
他一步步走向冰棺,玄色靴底踩在冰砖上,发出轻而脆的声响。
他先是伏在冰棺边缘,额头轻轻抵着棺壁的冰面。
冰凉几乎要透过皮肉渗进骨头里,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棺中的周斩霜。
睫毛上凝着从外面带进来的水汽,很快结成细小的冰晶,可他眼里的光却比冰棺的寒气更执着,像是要把这几日没来得及看的、没敢多看的,都在这一刻补回来。
过了很久,他才伸出手,指尖在触及周斩霜衣袖的瞬间微微发颤。
容晦小心地将她从冰棺里扶起,动作轻得像在捧一片羽毛,仿佛稍一用力,这具躯体就会像雪一样化掉。
他从带来的木盒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喜服。
替她系好领口的盘扣,又用指尖蘸了点胭脂,一点一点往她唇上抹。
明明知道她不会动,却还是在碰到她唇角时,放轻了力道。
容晦把他扶到冰棺旁的梨花木椅上,让她靠着椅背坐好,然后转身走到屏风后。
再出来时,已换上另一套同款喜服。
大红的衣摆扫过冰面,像燃起来的一团火。
他在她面前站定,慢慢转了个圈,衣袂翻飞间,银发与红绸缠在一起,有种惊心动魄的艳。
“霜儿,你看好不好看?”
他停下脚步,微微歪着头问,声音里带着点少年气的雀跃,像是在等心上人夸自己新做的衣裳。
没得到回答也不生气,反而笑眯了眼睛。
他在她身旁坐下,“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之前还夸我长得俊……”
容晦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头靠在她颈侧。
那里的冰寒透过衣料渗过来,冻得他指尖发麻,他却像靠在了最温暖的怀抱里。
他两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袖,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绣纹,絮絮叨叨地说些话:“我把兵符还给周昭衡了,他比刚登基时成熟许多,你要是看到,肯定会夸他……他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还欺负我,你……一定要哄哄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语气里带上点孩子气的委屈:“我现在比你年纪大,不是孩子了,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嫌我老啊。”
话里没提“生死”,没说“告别”,全是些琐碎的日常,像是他们前半生无数个寻常午后的闲谈。
只是十句话里,倒有七八句在控诉周昭衡是如何“欺负”他的。
“Cut!”
郑川的声音刚落下,贺遇臣胸腔里积攒的情绪就像被突然掐断的弦,骤然松了劲。
他还维持着靠在“周斩霜”颈侧的姿势,下意识抬头朝监视器方向看去。
“对不起,没忍住!”
杨芯依带着些哽咽的声音响起。
作为“死人”,怎么能哭呢?
耳边传来贺遇臣委屈的声音,实在是没忍住,光是脑子里联想,眼泪就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仰着头艰难地想把眼泪憋回去。
可情绪到了,一时难以控制。
“没事。”入戏了能理解。
贺遇臣直起身,靠在一边沉淀情绪。
化妆师们上前为杨芯依补妆。
谁也没有责怪杨芯依。
实在是这场戏太磨人。
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甚至连大幅度的表情都没有。
可偏偏是这种安静到近乎凝滞的表演,比任何爆发力强的戏都更让人揪心。
像温水煮茶,不知不觉就被那股子绵长的情绪浸得透湿。
“对不起,这次我一定忍住。”杨芯依眼角挂着红,总算是停住了眼泪。
“能被打动,说明戏立住了。等会儿补拍一条,状态放松点就行。”郑川满意地点头。
“直接从这儿接吧?情绪能连贯吗?”
他问贺遇臣。